烧伤的场面,可比满是鲜血的战争、扭曲的坠楼甚至肢解的尸体更复杂,更难以入眼,也更令人本能地躲避和觉得恶心。傅言站在原地,蹙眉几秒,终于缓了过来。

随即,真正的烦恼来了。

傅言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生,在这个时候,能干点什么。

烧伤的人不像别的伤者,一看就不好直接上手清理伤口、包扎或者急救,傅言仅有的一点概念,是得把烧伤病人身上的衣服赶紧脱下来。看那些已经在忙碌的医生护士,好像也是这么干的。傅言想着自己应该也要动起来,可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因为忽然送来的伤员太多,到处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有人在哀嚎,有些伤员甚至因为病床不足而直接躺在地面的担架上。还有一些轻伤的、伤员家属、以及不知干啥的人,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们向所有医生护士求助,喊着救命,还会伸手抓人。有些护士被他们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摔下去,站稳后急得呵斥他们快放手。

病人和家属却不愿放过这根救命稻草,紧紧抓着医护不放,乃至大声吵起来。闹哄哄的声音在门诊大厅回响,吵得傅言耳膜生疼。

傅言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撕扯变得夸张,几近厮打。

这一切的声音逐渐变大,嗡嗡作响,轰鸣震动。傅言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诡谲,所有人似乎出现了残影。有些人和医护纠缠得厉害,最外围的几个却一扭头,瞬间朝傅言看了过来。

傅言瞬间冒起一个意识:不能被他们抓到!

可已经晚了,那几个病人家属已经朝傅言跑来,跟饿虎扑食一般。傅言仿佛看不清他们的嘴脸了,只觉得影影绰绰中有几只变形的眼睛和血盆大口,模糊中传来混沌之声:“医生!救命啊……!”

傅言:!!!

一股力道忽然将他一拽,生生拽离了一个家属伸出来的爪子。

傅言下意识一回头,却见是个小姑娘,抓着自己的白大褂下摆,仰头望着自己。

小姑娘看起来年龄很小,估计也就四五岁。她抱着一个兔子娃娃,身上和兔子都脏兮兮的,有些擦伤,不过看起来都不严重。

小姑娘看着傅言,说道:“医生,我爸爸妈妈受了很重的伤,你能帮他们看看吗?”

傅言看看她,又瞥了一眼其他病人和家属,发现这女孩来之后,其他人好像就不怎么关注自己了。不用说,眼前这个看着小,可是比在场那些其他的都厉害!

傅言谨慎地回答她:“你的父母在哪里?”

小姑娘自然而然地指着门诊室所在的走廊:“在里面。”

“里面?”傅言确定道,“里面的哪里?”

“就是里面。”小姑娘来牵傅言的手,“我带你去,我记得在哪!”

这小朋友的手倒没吊针女孩那么冰,微妙地有点温度,可力气非常大。傅言被她拉得不好反抗,抽手也不好抽,只得下意识跟上她。

小姑娘拽着他穿过伤员和家属的人群,那些人还想来抓傅言。小姑娘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不是抓岔了就是缩了手。傅言的衣摆从他们的手间滑过,他们却不再敢阻拦傅言的去路。

傅言没觉得庆幸。这充分说明这小孩的能力真在这群大人之上,可能他们加起来都不够这小孩一指头!

而且小女孩虽然牵着他走、背对着他,可那只被抱着的小兔子,这会儿脑袋正枕在女孩的肩膀上,一双红眼睛仿佛盯着傅言。

傅言觉得那双说不出材质的红眼睛,好似闪着某种光,看着跟兔子活过来了似的,说不出的诡异。他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晃了神。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又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小姑娘还在拽着他,在走廊里一直往前走。这走廊变得无穷无尽,左右一直是各种诊室,小姑娘却一个都不进,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前方尽头只有一片黑洞洞,无论怎么走,那黑洞洞仿佛永远都无法到达。

傅言心知是中招了,绝对是那兔子的眼睛有问题。他看着那小姑娘的后脑勺,眯了眯眼道:“还没到吗?”

“还等会儿哦。”小姑娘头也不回,“医生你就跟我走吧,你就来帮我,来给我治病,好不好?”

傅言:这个话听着就不对劲啊。

他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插进口袋里,这边口袋只有手术刀,还是密封在袋子里的。傅言想了想,姿势别扭地把手伸进另一边口袋,费了好大劲儿才摸到了柯馨雅的笔,把它从本子上扯了下来。

虽然只是支笔,但聊胜于无吧。

小姑娘没听到傅言的回答,继续问道:“医生,你怎么不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