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来找我算帐的么?他又是何时缀上我的,怎会这么恰好便在此时出现?我撒开手中长剑,慢慢直起腰,退后两步问道:“皇上怎么会在这儿,是要拿我下狱审讯么?”
他也放开剑尖,任那长剑和衣袍都落在地上,袖手踏向前几步,笑吟吟地看着我步步退后,口中说道:“朕叫你顶了熊才人的戏份,不只之前那场,还该有场御前审问的戏码。可是太监宣旨之时,你却杀了侍卫跑了,作者都不知道怎么写了,这章只更了两千字就发了,朕只好过来看看你要到哪去。”
作者越来越暴躁了。她还扛什么,早点弃文算了。
我心中只埋怨着作者,又向后退了两步,却恰好踏在台阶边上,身子不由晃了晃,皇帝此时却欺身上来,伸手在我肩头敲了一下,我便觉全身发麻,脚下一软,正倒入他怀中。
我闭了闭眼,不再无谓浪费体力,只问他要如何处置我。那皇帝猛地搂紧我,欢愉之情溢于言表:“多亏你从不按着作者的路数来,把她气成这样,熊家谋反这场戏八成没法再写下去了。朕早就觉着你有本事,上回平定越王也是有你相助才如此迅速,令朕少损失了十数万军士与百姓,这回果然也是!若非此事不可宣扬,朕前日便该升你位份了。”
我猛抬头望向他,心中惊愕难平——这皇帝不是主角吗?他怎么竟不和那小受一样一心跟着作者走,反倒像也要逼得作者弃文一样?
我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傻,但看龙笏君笑得极欢,终于也有了几分自觉,连忙闭上嘴,垂下目光看向别处。他神色温柔地抬手抚上了我的脸,低头密密实实地吻了上来。
我被他亲得气息不稳,头晕眼花,又想起前两天的遭遇,心中忧急交加,甚至恨不得丽妃早点过来,或是作者写一笔他要去看玉岚烟……心中胡思乱想着,猛地觉着腰间被人抚摩,腰带处正被他的手指挑解着。
我头皮一紧,双手猛一发力,竟将他推出几步,自己也站立不定,坐在了石阶之上,拉开领口深呼吸一阵,才觉头脑清朗了些。眼看他掩着唇立在那里看向我,我也实在无可如何,先紧了衣裳,放低姿态道:
“皇上,作者肯定已经不想再看见我了,我也没有再出场的机会,请你治我抗旨之罪,叫人杀了我吧。”
只要他不亲手杀我,那些炮灰路人甲定也拦不住我,总比落到他手中好得多。我将内力流转全身,试了试并无不通畅的地方,缓缓站起身来,防备着近在咫尺的皇帝。
他一步踏上,握住我的手道:“朕又不是明君,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便杀自己的宠妃。再说,你能杀几人?大将叛乱,又将死几人?就是作者随手一写便又让京中重现繁华,那些死去的朕的百姓也不会复生了。下回再有这种戏份,朕定还叫你来。多坏几回造反的情节,朕的天下便安定太平几分。”
死的不过是背景板人物,而且无论死多少人,只要作者不写国家衰败,这个世界依然是太平盛世。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个皇帝的想法,但这不妨碍我利用这想法。我立时跪下道:“我愿时时配合皇上,只要皇上需要,便尽力破坏这种戏份,但求皇上……不要再碰我。”
他脸上喜容渐渐凝住,目光沉沉自我面上掠过,直看得我冷汗如注,才终于一点头:“朕明白了。你先随朕回养心殿,作者叫你气急了,怕是下章要写出什么来。朕先升了你的位份,赐你个封号,将这个身份瞒过作者。”
第64章 醉酒
去到养心殿这一路上我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总觉着他神情不阴不阳,还是恼羞成怒居多,搞不好面上答应得好,肚子里正盘算着怎么处置我。
没想到回到殿中,他只是亲笔写了道圣旨塞给我,就算是给我升了一级——嗯,还是那个没当了一天的婕妤。而且前面还加了个封号,算是封号吧,其实就是百里封疆的疆字。管他叫什么,其实也是假实惠,那个美人说是同二千石,我到现在也一两银子没见着过。
将圣旨交到小太监手上后,龙笏君便掩着鼻子道:“你身上满是血腥气,哪有个当嫔妃的样子。来人,带疆婕妤沐浴更衣。”
便有个小太监领着我到偏殿更衣。我打未进这殿门便心虚,此时见了热水也不敢真进去沐浴,只将手巾投湿了擦擦手上脸上的血迹,换下了一身血衣,便即闪身出去要回丽妃宫中。
谁料那皇帝已在殿外等着,我脚步才出门去,便被他紧紧拉住,往外带去。我心中一惊,立时将力注脚下,牢牢钉在长阶上,开口提醒他方才答应过我什么。
他面上隐有一丝不悦闪过,只是转瞬便换了豪爽笑容,拍着我的手道:“朕又不会吃人,你何必如此小心防备?你不是要出宫么,朕便带你去外头逛逛。”
出宫……他要带我出宫?和他一起出去,还不如他自己去了,我在这儿等着丽妃和熊才人送我出去。罢了,我方才说那话已伤了他的面子,此时若再拒绝,怕是他立时恼起来,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心下叹息,顺着他一拉之势步下台阶,随在他身旁坐上了车辇——也不知他从哪找来的这么个青篷小车,看着毫无光彩,就像是普通江湖人用的东西。
他大步蹬上车,探出头来叫道:“爱妃还不上来,莫非要朕亲自拉你不成?”
我也掂量不出爱妃还是妹妹听着更恶心些,但这位皇上肯定是没耐心让我久等的,我走的只慢了一步,便被他抓着手腕拉进车中。
那车子看着毫不起眼,里头却装得十分精美,铺设着柔软的垫子和地毯,倚坐都十分舒适。座位下还有许多小格,里头搁着美酒佳肴,龙笏君便从中掏出一小瓶御酒,倒入杯盏之中,还递了一杯与我。
“原先在姑苏时朕也试过如江湖人一般豪饮,只是此时在京中,盯着朕的人多,只能略饮一点,你也陪朕一杯吧。”
我接过杯子,在他盯视之下不得不沾了沾唇,便即放下。龙笏君一口饮尽酒浆,向我杯中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爱妃身上还有内伤,不宜多饮酒,是朕疏忽了。”便拿起杯来一口饮尽,又倒上了酒慢慢喝着。
这一句噎得我直想骂娘,忍了又忍,终是把那口气咽了下去,挑开车帘看向外头的风光。我从小长在西域,没见过多少大郡的风光,更别提天子脚下。看了几眼外头人潮街道,和街上卖的吃食玩意、卖艺杂耍的人,觉着实是好看,便也不计较他说些什么,趴在窗口专心看着。
正看得入神,肩头忽觉一阵沉重,龙笏君微带酒气的呼吸便响在切近之处。我心下一颤,忙向旁边一撤身,却被他揽着腰抱住,右手也叫他紧握在掌中。
他握着我的手指点向窗外,声音却是清明沉稳,丝毫不带醉意:“那家荟芳楼是京中有名的老字号,做的鱼十分鲜美,酒也甚是有名。旁边那家小店是做卖时鲜果子的,荟芳楼中吃果子时多是从他家叫。还有那家卖茶汤的,原来是叫做王婆婆茶汤,他家的梅汤和芦根饮做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