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
刀劳鬼们对他们解除了敌意之后,便邀请他们留下来过夜。愆那知道谢雨城和范章这两日跟着他跋涉在阴沟恶水之中,确实十分疲累耗神,于是便接受了对方的款待。他们被安排在一间较小的“营帐“里,盖着用千鼻兽的胎囊制成的“睡袋”。这东西猛地摸上去黏黏滑滑的,还布满乱树枝一样的血丝,十分恶心。可是一旦钻进去,便有种古怪的舒适和安心的感觉。地狱中恶鬼除了那些贵族之后,大都是从血池中出生的。他们不知道被母亲坏在子宫里的感觉,但某种尚且存留在阿赖耶识中的记忆,还是令他们对那种安全而温暖的感觉十分向往。
范章一开始还拒绝进去,抱着自己的剑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倒是谢雨城首先尝试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叹息。
”这东西竟然这么舒服?”
愆那嗤笑一声,“这东西要是想办法弄到青莲地狱,不知道多少鬼愿意用一个月的口粮来换。”
范章见谢雨城躺的那么舒服,终于勉为其难地捡起一个胎囊来,皱吧着脸钻了进去。然而进去还没多久,就发出了淡淡鼾声。
谢雨城低笑起来,“我倒是真的很羡慕这家伙。什么时候都睡得着。我们地仙本来是不用睡太多觉的。”
愆那语调平平地说道,“你拖着他跑到这种地方来,有家不能回,睡觉或许是他逃避现实的方法。”
愧疚感渐渐在谢雨城的胸腔里弥漫开来。他知道范章对他一片真心,不是不敢动,也不是一点心动都没有。若不是心里有个人放不下,或许……
他对范章不够好……他心里清楚。
“明天,我们便分道扬镳吧。”愆那静静说道。
“……你打算去哪?”谢雨城问。
“你不必知道。”
“……你我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愆那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还是不做的好。”
谢雨城心下又是一疼。
前世那般炙热,那般刻骨铭心的感情,竟然真的可以被轮回洗得一干二净吗?
不……是因为愆那没有喝下执念酒,没有像自己一样真正地回想起来……
如果他记起来了,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无情。
他可是为了自己才走火入魔造下无边杀业,为了自己才堕入地狱,怎么可能真的说放就能放下?
或许……真的如孟婆所说……他应该……
然而还不待他的念头升起,忽然间,营帐外光芒大盛,仿若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一般。顿时帐外一片骚乱,有不少刀劳鬼发出恐怖而尖利的吼叫,脚步声纷乱如雹,说不清楚是恐慌还是愤怒的声音。是有敌人入侵?可是听着声音又不太像,没有惨叫声,没有喊杀声……
“怎么回事!”范章猛然惊醒。
愆那和谢雨城一前一后冲出营帐。然而才踏入那光明中,愆那便后悔了。
这方坐落在铁围山下的小小刀劳鬼部落四周,被无数三面六臂、面貌俊美、周身绫罗宝衣的修罗、还有或威武雄壮或娇媚惑人或阴森可怖的妖、或形态各异的地狱众鬼团团围住。而那空中绽放的如骄阳般的无边光明中,一道白色人影踏着地狱中见都没见过的彩霞虹光缓缓降临。
这样的神圣光明,本该会另众恶鬼的眼睛立刻被烧成两个血洞。然而这份光明却是温柔的,毫无攻击性的,只是给予观看者纯粹的美,而没有随之而来的霸道炙热。在这样绝对的庄严华美之下,那些从未见过美丽为何物的刀劳鬼一个一个跪倒,头顶的每一个眼珠都流出泪来。
莫名的、见到超出自己的存在太多的神明才会有的感动,想要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就连那冲出大帐的鬼首,也张开双手,跪了下来。
愆那不敢置信地看向刚刚跑出营帐的罗辛,“你告密了?”
罗辛看到空中的神明,先是震惊,听到愆那的问话,却又十分困惑。
也是……罗辛大约也不可能知道当初那个叫乾达的寻香鬼就是如今复活的天魔波旬。
不是罗辛……难道是那鬼首?那鬼首是波旬的信徒?
都怪自己……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