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听见声音猛然回头,怯生生的说了句:“娘……”
那妇人快步走过来,先是看了看万枯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然后朝二娃屁股上深深地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刚安生了几天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二娃委屈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我没有。是,是……”
刚才围成一团的孩子们早已不见了人影,那妇人不用看也知道跟他孩子打架的是这里有名的大户人家张家的宝贝孙子,张家财大气粗无人敢惹,那小孙子也是到处惹是生非,大家都是能避就避尽量不与他家有什么纠葛,自己家男人走得早就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妇人低调,可偏偏自己家孩子是个不能忍气吞声的。
“是什么是,回家再说你!”
那妇人暂时不再理会那孩子,抬起头对释空和万枯抱歉道:“真是得罪了,孩子顽皮,都是我管教不严,请二位师父千万不要怪罪啊。”
释空笑道:“施主这是哪里话,孩子顽皮乃是天性,不妨事不妨事。”
“不瞒你们说,我也是吃斋念佛之人,今日遇见师父,也是一种缘分。”这话那妇人是对着释空说得。
“还有……我看这孩子胳膊上的伤口不浅,若二位不嫌弃就请到我家里坐坐,用些斋饭吧。”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
万枯一路上都别别扭扭不想去,等真到了人家里闻着了饭香味眼底流露出的神采真是熠熠生辉。
妇人将饭菜摆上桌,万枯刚坐下,便被那妇人叫住,说要给他包扎一下伤口。
其实这样的小伤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碍事,何况伤口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若不是这人说出来,万枯自己都忘了胳膊上还有伤这回事。
“我已经不疼了。”
那妇人好像没听他说话一样,只说道:“来,袖子挽起来。”
万枯有些不好意思,那妇人便替他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伤处,然后先拿占了水的手巾替他将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轻轻擦掉,一边擦一边吹着气,问他,“疼吗?疼就说话啊,我这人手有些重。”
万枯反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摇了摇头。
将伤口清理好了,那妇人将伤口上洒了一些药粉,然后用纱布轻轻裹起来,打了个结,才把他袖子放下来。
万枯还有些愣愣的,那妇人也望着万枯的眉眼出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我的大儿子现在估计也有你这么大了。”
说完,像是大梦初醒般,竟笑了笑,说道:“看我,干什么呢这是。你们快吃饭吧。我还有些事要忙,你们不用管我。”说完就出去了,屋里此时只剩下万枯和释空两个人。
伤口已经包好了,万枯却盯着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体会过有一个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对他爹的记忆也早在这些年的消磨中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了。从他出生开始就过着和常人不一样的生活,经历着和常人不一样的经历,他曾以为世间的人都像桃园的人一样,他以为世间的颜色只有黑色,他以为世人都是恶魔,不是你吞噬我就是我吞噬你,可是就在刚才万枯的心里有一块被软化了。
他从未被真心相待,怎知真心为何物,他从未被真正爱过,所以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爱。
吃过饭告别之时,万枯站在释空稍往后些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应该跟那妇人说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那样走了。
离开之后,释空对万枯说:“孩子,这世界上既然有黑暗就一定会有光明,他有残忍的一面就必定也有柔软的地方,虽然你没看见过但你却不能否定它的存在。终有一天总会有一个人让你甘愿忘记一切的仇恨,洗净一身的污秽,退去所有的盔甲,卸下所有的防备……”
万枯抿着嘴,面无表情的看着释空,他不知道自己否应该相信这和尚说的话。
“你这和尚又开始了,罗里吧嗦的。”
释空看他不耐烦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说,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终有一天万枯可以放下一切的仇恨,原谅命运对他的残忍,他想看到那一天。两人走到一个一个风景极美的山坡,释空盘腿而坐,万枯却将两手枕在脑后躺在释空旁边,释空突然开口对万枯说道:“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万枯看着天,眯缝着眼睛惬意道:“你不是正在休息麽。”
释空笑了笑,“我想有一间寺庙,每天听着撞终之声,突然……想安定下来了。”
万枯立刻反问道“你不是立誓要渡尽这天下所见之恶麽?”
释空的表情骤然僵硬,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万枯一直望着天上被风吹得乱跑的云彩,并未注意到释空。
过了许久万枯突然开口,“那……寺庙里可以再种一颗梨树。”
“嗯?什么?”因为他这没前没后的来了一句,释空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