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春温阳,夏赤秋白冬青英
正当午时,日照大地,敖翦盘膝坐於一块巨石上,催动体内龙息,游离体外。
他缓缓张口,一颗状似水体所凝,光芒流动不定的珠体自他口中滚出,凌空旋转并不坠地。正是敖翦的如意宝珠。
如意珠滚动之间,导引外界自然之气缓缓汇流,与之相融。乃见气有四色,青、赤、白、玄,混熔於敖翦如意珠内,转流不息,渐见珠子中心部位就像有一点浓墨染开,散作丝缕之状在珠体内游动不息,似欲凝形,可惜时如鸟雀飞禽,时如虎豹走兽,始终未能完整。
墨黑之色,却并不只代表邪恶。
古曰四气有色,春见气青而温阳,夏见气赤而光明,秋见气白而收藏,冬见气黑而青英。
然色多乱目,使目不明,澹然无极,而众美终从,黑为止熄。
瞧著小鱼在短短半月之中已能吐珠离体,更兼懂得吸纳四气之精以为己用,赞叹之余不免有些作为上古大妖的唏嘘。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看来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想他在锁妖塔待了这麽些千年,不曾知晓世情,原这世上早便不如从强,人才辈出,英雄少年,吾辈凶族,当已作古。
忽在此时,一阵风沙翔空而近,逆势而动绝不寻常。
丹饕不由警觉,轰然矗立,仰首抬头看向半空之处。
他心知龙族法术的力量来自於体内的如意珠,如意珠越强大,那麽所施展的法术威力就更强。龙之所以能兴风作浪、行云布雨,力量的来源,便是那颗如意宝珠,而这颗宝珠对龙族来说也是至关重要,几乎是等同於妖怪的元丹一般,故而藏於龙颅之内。如若毁损,轻者法力尽失,重者身死魂灭。
故修炼之时需是心无旁骛,未免被不知情况的凡人打扰,前时早在四方八面设下地兽看守,一旦有人接近,便马上会被发觉并予以驱赶,地兽虽无智慧,吓跑一两个凡人那绝对是足够了。但亦难保有妖邪觊觎龙族修元,以图不轨,故而他一直在旁戒护。
此时见天空中云雾密拢,好好的蓝天郎日,转眼间就被重云封盖,阴如雷雨将降。丹饕心中见奇,能令风云变色者,自非寻常妖怪,却未知是何方神圣,竟如斯狂妄,遮天蔽日大张旗鼓也不怕叫天上神人见了被拿去问罪?需知曾有泾河龙王不过克了三寸八点的雨水,便被天帝斩了脑袋。
重云之内隐约间鳞身长形起伏潜游,忽闻一声龙吟,空中云团被骤然撕开,黑砂破空而出,飞旋空中随即化开,如沙暴铺天盖地著形成龙,展开之巨翼有鹏翅硕大,犹似一头黑色的怪物突破穹苍,从天而降。
然而丹饕见了这般境况,稳然未动。
漫天黑砂骤以龙卷风般从天而降,探臂落地,以极快的速度收摄归敛。黑砂聚形成人,转眼化出一名玄袍男子,袍摆末处黑屑飞扬,待飞屑於风中沈定,终见此人容貌。男子面相邪俊,薄长的嘴角总带一抹蛊惑人心的邪意,只是一眼,便叫人生了畏怯之心。
“多时未见,吾友安好?”
朗声谈笑,带著几分戏谑,几分不羁,便似是多时不见的老朋友,他乡相逢,自当打个招呼。
橘红色的大妖怪抖抖浑身长毛,缩小了下来,也变出人形,拱手道:“自锁妖塔一别,未与良友通有无,如今一见,吾当安矣!”
玄袍男子施然一笑:“只因近日琐事缠身,未得抽身。”话中轻描淡写,所谓琐碎零杂的小事大约不过如衣上掸尘那般简单。
丹饕却知这位良友向来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其所言之琐事,却不见得真无关紧要,没准是件让天界那群神仙头疼不已的恶事。
玄袍男子看似随意,转眼看向另一面:“本座若非眼拙,那石上坐的,可是南海龙宫的七太子?”
“良友识得小鱼?”
“机缘巧合,倒是与本座有过一面之缘。”男子目光落在那颗变幻莫测正待凝形的如意宝珠上,不过一眼便知了敖翦如今进境,亦不免露出些许赞赏之意,“当初所见,不过寻常,如今看来,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听他说起来稀疏平常,只是丹饕却知此人身份之殊,若非有所因由,又岂会与一直於深宫织造不出的敖翦有过来往?
囚禁在锁妖塔里的妖怪,没有一个是善茬,更何况是住在九十九层之顶的大妖。丹饕面上虽不露声色,但心里多少有些警惕,不著痕迹地错身两步,拦在了男子与敖翦之间的位置,魁梧的身躯便就遮挡了对方的目光。
许是也感应到外界变化的波动,如意珠停止了转动,忽然化作一道光芒摄入敖翦额前,他额上饕餮凶纹倒未对抗,只是一丝流光令其稍稍发亮,便再隐於皮肤。而後双目张开,琉璃珠色在那刹那竟见玄墨之沈,随即又归於原状。
敖翦抬头看到大妖怪身边站著一个陌生人,也没看仔细,便连忙起身爬下石头。
可大概是坐得太久双腿发麻,兼知又慌里慌张地急於下去,腿脚忽是一软,重心不稳,竟一个倒树葱从巨石上滚了下来,过程中还不乏试图用手脚攀阻石隙的动作,就想秋蝉一样挂在石头上稍微顿了顿,可惜冲力太大,随即又劈里啪啦地继续往下掉,最後──“劈啪!!”实实在在地栽在地上,溅起些草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