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小楼便傻了眼,前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一来,所有人唰唰转过来看着他,那整齐的注目礼看得他腿一软,还以为自己要被打了。
他的臆想没有发生,仿佛是领头的人冲他一拜,大步离开,乌泱泱的人跟着他走了,看得他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他刚问出口,微生大步过来,满面笑容,“你可回来了,今天多亏了你哈哈哈哈哈。”
杨知白茫然地看着他笑脸,四下看看,瞅到角落里靠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好字:编修吃的煎饼。他脑子轰地一下炸了:“你……是你卖的?”
下一刻他怒气上头:“你怎么借我的名声去卖煎饼!”
微生早做好了准备,喊冤:“没有啊,这煎饼你吃了,上面的话没说错啊,而且我写的又不是‘编修煎饼店’,也没标上你名字,谁会知道是你啊?”
杨知白气得脸都歪了,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来,怒不可遏的说了句:“你带上翰林院的名声,学士大人都发脾气了,叫我们编修如何自处!今日我非砸了这牌子不可!”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去砸那牌子,微生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挡在他面前:“编修大人好不讲道理,怎能随便砸人招牌?”
“今天就要砸了怎么了!”杨知白怒气冲冲,猛地撞了过去,微生倒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会突然来这一出,被撞歪了一下,一下子给了杨知白机会,他几步冲到牌子面前,举起牌子就要往地上砸。微生飞扑上去抓住牌子:“拿来!”
“小人走开!”
“谁是小人,你才是小人,你全家都是小人!”两人争夺牌子,互有忌惮,微生怕自己一个用力把编修打残了,杨知白也怕他急怒之下把自己打残了,只在牌子上发力。争来抢去,杨知白渐渐被牌子上的字迹吸引:“咦,这字不错……”
“拿来!”微生一使劲,牌子失而复得,哈哈哈大笑着举着牌子狂奔上楼,“斗山,我拿回来了!”
苍斗山出门,当即黑了脸:“几岁了啊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是他要砸我们牌子!”
苍斗山压低声音:“你跟编修置什么小脾气呢,人能跟牌子重要吗?!牌子没了可以再写,把编修气走了,我们靠什么做煎饼生意?”
微生觉得他说的有理,但就是舍不得牌子:“这是你写的呢!”
苍斗山闭上嘴,绕过他噔噔下楼,走到杨知白面前,带着歉意的微笑道:“编修大人快快起来,他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杨知白爬起来激动地抓着他胳膊:“那字是你写的?”
苍斗山愣了愣:“是,怎么了?”
杨知白击掌赞叹:“好字啊!你可还有其他作品?且让我看一看如何?”
苍斗山定了定神,笑道:“当然可以。”
微生拄着牌子眼睁睁看他们谈笑风生地进了书房,心里头憋着一股气,看看手上的牌子,坚定想法:供起来!
第36章 哼唧
杨知白走进书房,四下瞅了瞅,书房没有太多的书,仅一张长案,摆着些笔墨纸砚。看似简陋,然而他仔细一看,那长案是老黄花梨打造,转角包浆圆润,木上鬼脸花纹清晰,显然年份不浅,相当值钱。案上几样文玩,最惹眼的是一个古血珀圆雕,造型奇异,小巧玲珑,看成色和圆润婉转的刀工怕是值得他两个月的银晌。再看墨砚,笔洗,镇纸,笔架山,样样精美,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
卖煎饼这么赚钱?他心里直犯嘀咕,随即想起他们是从文缙郡来的,文缙郡富裕,想想也算正常。只是这经历过富贵之人,竟然还能低下身段去卖煎饼,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我书法有点功底,平日只是写着好玩。既然你要看,那我便正正经经写一幅好的。”苍斗山言语谦和,“写出来了,编修大人莫要笑我。”
杨知白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苍斗山提笔蘸墨,凝神聚气,轻轻念叨:“写什么好呢?”
杨知白说了一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苍斗山一怔,摇头浅笑:“怎能这么说,这个不好。”思忖片刻,写下“垂绥饮清露,流响”。纸太小,剩下三个字写不下了,他看了看,不好意思地说:“写坏了,光看字也没毛病吧?”
“没事没事。”杨知白拿过来捧着看了一会。苍斗山写的书法笔画细瘦,瘦而不失筋骨气节,有草书的风范,又不像草书那样难以辨认,摇摆于草书与行书之间。整体形完气足,如高山之雪,凌于尘世,别具一格。他越看越爱不释手,厚着脸皮道:“送我怎么样?”
苍斗山道:“可是可以,不过这没写完的,私下看看就好,勿要传给他人。”
杨知白点头如鸡琢米:“一定!一定!”抱着纸快速回到自己房间,摊开来摹写,一写便皱起了眉头。
字不是正楷,很难完全摹写笔迹。且一笔一画多有侧锋连笔,牵丝虚实相济,摹写起来就更难了。杨知白揣摩了半天,慎重下笔,一写写了个四不像,看得他自己都觉得丑,团吧团吧扔掉,再写,写了还不满意,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