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建坝已久,泥沙淤积,该清淤了。”微生叩叩桌面,以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全道清淤,以花子口为起点。”
太守犹豫:“这个……河道清淤的确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可是这个经费可要不少啊。”
“到时候自有办法,你只管一心去做就行。”
太守不敢怠慢,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微生又跟他扯了些有的没的,轻轻松松地走了。次日,兰广郡各县张贴布告,招收清淤工人,待遇优厚,上千名额,三天招齐,次日开工。
微生一算时间,嗯,的确刚刚好。
就等着吴家老太婆大寿了。
司修诚一心写报告,锦衣卫也放松下来满城找馆子花天酒地。苍斗山休息了好几天才完全恢复精力,老板赠送的糕点太多,给驿丞天天晒太阳修炼,日子过得清闲又舒服。
粮商大概也觉得风声缓了,生意照样做。吴家则开始敲锣打鼓地置办起寿宴来。适逢吴家大少一个妾生了双胞胎,在吴家老太大寿时刚好满月,满月酒与寿宴撞到一块,喜上加喜,自然要搞得轰轰烈烈,提前广发请帖。
微生和司修诚收到请帖,司修诚不想去,微生兴致勃勃:“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吃的。”
苍斗山抿着嘴笑:“听说吴家是从北方来的,家中厨子精于花点面食,到时候你可以好好见识下了。”
“里面有馅吗?”
“这个……你老是想着吃肉!”
吴家是韩家附庸,排场却大得很,寿宴当天,在家门面前的街道口摆了两口巨缸,投了数千两银子,一两一包红纸。灌上水与缸口平齐,水很快染成淡淡的红色,吴家豪气,摆在家门口的银子,随便捞,捞着了进门吃饭,不花一分钱。
“真是钱多的没处用了。”微生是不可能为了几两银子去跟人抢得头破血流的,远远看着羡慕不已。巨缸周围至少围了上千人,人山人海,争着抢着去捞缸里的银子,抢得满手红,满地红。抢到了的人喜笑颜开地抱着银子走进吴家大门,管家提高了嗓门嚷嚷:“今日祝寿,大家都有喜了啊!一人只许捞一下,人人有份!”
真有钱。微生感叹了一下,可惜转眼间就会消散如烟。
他带着苍斗山走进吴家宴场,里面更是一派纸醉金迷的奢华景象,吴家挖渠引水,临时造了一口大湖,大湖上修建浮桥浮岛,一座浮岛可放五张八仙桌,浮桥曲曲折折,连接起各个浮岛,翩若天仙的侍女头戴兰花,行走过处香风铺面。湖面上铺着数片人造的巨型荷叶,乐人舞女在荷叶上吹拉弹唱,载歌载舞。还有华丽画舫通身贴金片,壮丽如仙宫,缓缓荡来。
“那真的都是金子?”微生被那艘船闪得眼花,金光灿烂,满满的都是引人嫉妒的铜臭味。
“就是的。”见多识广如苍斗山也被这艘黄金画舫惊了一下,这么大艘船,里外都贴上金片,不知道要费多少黄金。
等外面巨缸里的银子捞完了,客人陆续落座。会场渐渐安静下来,乐人们亦放低了曲子音调。
乍然间鞭炮声大作,烟花升空,炸开漫天花火,七彩缤纷,压得星月失色。所有人都击掌赞叹,仰着头看花火一朵朵接着炸开。吴家燃放了两百八十朵烟花,连续三十一条鞭炮,鸣声大得像炸雷,久久不息。
“哎他们都在好吃好喝。就我们哥两个做这种苦力活。”吴家别院,两兄弟站在云台上将巨缸里的水一桶桶地舀出去,闻着风送来的酒香肉香,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能有啥办法,哎。你也别丧气,总管不是说了吗。干完活儿,晚上的夜宵有肉有蛋,酒席上剩了什么好菜也可以吃,还额外发工钱,不错啦!”
“也是。”老大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继续捞。
舀到快见底的时候,老大突然发现缸底好像有东西:“老二,你过来看看这是嘛子玩意儿?”
老二扒在缸口瞅了会,惊叫起来:“老大,是个人!有人在里面淹死了,快把他捞起来!”
老大拿来几根带钩子的竹竿和渔网,扒拉着用渔网将尸体捞了出来,放地上一看,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蜷缩着,好像在冰天雪地里睡觉,身体还是软的。老大将他身体抻直了,看到他嘴巴里鼓鼓的,扳开嘴巴一瞅:“嚯,嘴巴里含着一包银子呢。”
吴家只准一人拿一包,少年大概是贪心,拿了一包含嘴里,跳进缸里接着捞银子,不想银子入喉太深,堵了气管,就这么淹死在巨缸里。
老大想把银子抠出来,老二打了他一下:“你疯啦?死人的钱你也敢要!不怕他找你索命?!这娃儿死得可怜,咱俩烧烧纸拜拜他就得了,赶快,别让总管发现了。”
老大舍不得银子,更舍不得自己小命。少年在月光下微张着嘴巴,眼珠暴突,瞅着着实渗人得很。老二给他盖了一张花床单,胡乱点了纸钱拜了拜,叨叨咕咕说了一串不关我事,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用渔网裹了,抛下水渠。
这条水渠是吴家开挖湖泊时的废土渠,也是后厨倾倒垃圾的水渠,水上飘满鸡毛鸭毛烂菜叶子,一渠血水裹挟着垃圾,缓慢地流动着,最终流往束河。
宴上,金光画舫上先后走出吴家老太,侍妾推出睡在摇摇车里的双胞胎儿子。侍童拿着金剪子,在每个参宴人衣角剪下一个小三角,预备着做百家衣,攒了一箩筐的碎布片。大家正高兴的时候,蓦地刮起一阵妖风,把箩筐大半碎布片吹到湖上去了,众人一齐失色,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