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对大姐的话深信不疑,好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夜里看着大山的方向,心里暗自盘算,等他长大一样要去打败山怪把阿爹救出来,这样阿娘就不会夜深人静时总躲在门外哭了。
阿爹走后,阿娘消沉了好久。每天做饭洗衣服喂牲畜的活就落到了大姐身上。他只能帮着做点火劈柴的活,顺便哄哄小妹。
好在大伯跟二伯帮着照看田地,那些可怜的麦苗才没被野草给夺了生路。
多亏了大姐,全家才在那一段艰难的日子里得以生存下来。现在大姐已经离家多年。七年前就被阿娘嫁给邻村四十多岁的老瘸子,还要给五个小崽子当后妈,据说原配还是被他发酒疯打死的。
宋丞那时候才十二,知道这件事后哭了好久,每天睡觉都抱着大姐的腿就怕一醒来人不见了,可某天起来旁边的被窝还是空了,就留下一沓毛票子,两只灰扑扑的大鹅跟半扇猪肉。
阿娘说那是你姐夫给咱家的聘礼。当晚就用那半扇猪肉炖了一锅红烧肉,小妹就着小米饭吃得很香,可宋丞却一口肉都没动,哽咽着噎下去那碗小米饭,又趴在小屋没生火的炕上哭了好久。
难道在阿娘眼里,大姐就值那一锅红烧肉,两只鹅和几千块钱吗?如果他也是女孩,是不是早就被阿娘卖了。
可当晚他出去撒尿的时候,却看见阿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大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把脸埋在衣服里肩膀微微抖动,好久都没有抬起头。
后来宋丞才知道,没有那些聘礼,他们一家四口都熬不过那个寒冬。把大姐嫁出去,也是变相的给她找了一条生路。
屋子里咔嚓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接着啪的一声,就是小妹撕心裂肺的嚎叫。宋丞心一紧,赶紧放下水瓢往屋里跑。推开门,就看小妹左脸红红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地上还有一堆青白色的碎瓷片。
至少摔碎了三个碗。
家里他跟大姐的脾气都像阿爹,温和谦逊。只有小妹随了阿娘,性子又倔又犟,母女俩一言不合就跟会张牙舞爪的摔东西,红眼的模样就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这时候只能是宋丞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好好说不行。阿娘喝口茶。小妹地上凉,去那边的椅子坐。”
宋成拿起旮旯的扫帚地上的清理碎碗片,三人都穿着趿拉板,待会要是谁不小心踩上伤到脚就麻烦了。
“阿丞别惯着她!”
阿娘突然他拉开,抢过他手里的扫帚扔到小妹身上。“让你小妹扫!都到出嫁年纪了一点事不懂,又摔东西又骂娘,等到了婆家有她苦日子受!”
小妹穿着青蓝色的校服,马尾辫散乱的扎在脑后,稚气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眼睛跟宋丞很像,都又大又黑像两颗水葡萄。论相貌宋丞还要比她更精致些,只是常年在外面干农活,皮肤粗糙黝黑了不少,但却显得更健康,依旧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