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言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过得坚强,记事以后再也没有人这么抱过他,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他无法推开——人在最脆弱最伤感的时候总是无法拒绝,一份雪中送炭的善意和温暖。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陷在男人的宽阔的怀里,而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这次竟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轻轻搭在他的锁骨处。
阴路安的鼻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费言的耳垂上,不一会儿,他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口了。
“费言,我来当你的亲人。”
我阴路安,一个鬼差,游走在两界边缘,拥有不死不灭之身,没有回忆。我感受不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但是,我想和你,和一个人类在一起,看着你老去,死亡再轮回,你死去,痛苦都是我的。
费言觉得整个人快要绷不住了,他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从嘴里泄出。他眼前一片模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最后夺眶而出,直直地落在阴路安的胳膊上。
阴路安感受到了,那几滴眼泪像岩浆一样打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躯体。
他松开费言,将人转过来,伸过手,想轻轻擦掉面前人的眼泪,却被他轻轻躲开。
“别——”费言不自在地偏过头,三两下抹掉泪痕,眼睛和鼻头因为粗鲁的动作而泛着红痕。
阴路安看着他哭的湿漉漉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率又开始失衡,于是动作先思想一步,他按住眼前人的肩膀,趁着不注意,直接吻上了费言的眼睛。
那滴一直悬挂在费言睫毛上久久不肯落下的眼泪,终于进了馆长大人的嘴里。
阴路安感受到了,眼泪原来是咸的,是苦的,流泪是人类表达苦痛和悲伤该有的方式。人类通过眼泪排解心灵上的伤痛,所以它是咸苦的。
“你——”费言瞪大眼睛,连带着脖子一并红到了脚底,他觉得刚刚那个吻轻如蝉翼,却重重地留在他的心里。
“嘘!”阴路安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下巴朝树那边的努了努。
费言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能看见鬼魂了!
天早就黑透了,月光洒进来,费言发现,这个院子里的鬼魂挺多,可能是小孩子多阴气重的原因。
空中有个不停飞来飞去的长发鬼,脸色铁青,舌头老长,估计是个吊死鬼,此时正颤颤嗦嗦地发出令人惊悚的叫声。
若费言没有经历过那两个门里的世界,此时肯定会跳起来!
“给你开了阴眼,”阴路安仿佛在解释刚刚为什么要在他眼睛里亲吻这一下,但现在这种解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暂时可以看见鬼魂,一会儿就消失了。”
费言看他想将刚才的事情糊弄过去,也没去戳穿他,一来是自己不好意思,二来是——他看见了,院长的鬼魂。
陆庆此时站在树下,正用手轻轻抚摸着有些粗糙的树干,他脸上的泪痕早已被风干,如此看来竟一夕苍老了好几岁。
而他旁边,安静站着,院长的鬼魂。它正拿温柔的目光看着对方,周身一点黑气也没有,它没有怨气,它就是单纯的思念。
陆庆什么也感觉不了,最亲的人的魂魄在眼前,他一点也看不见,他神情依然是落寞沮丧的。
费言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本想上去和它说上几句话,但却不忍打扰这两人的时光和空间。
过了会儿,院长竟扭头往这里看,费言正好对上视线,不禁心里一蹬,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院长是鬼魂,所以飘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费言跟前,“小言,怎么……怎么你也……”
“蒋阿姨!”费言没看见她最后一面,一直是个心结,这会儿两人终于见上,他自然是激动无比。
他跑上前去,想抱住她,却轻轻穿过对方的身体——显然,由于对方是个鬼魂,他抱不住它。”
院长再一次疑惑:“小言,你看上去已经死了……但是,为什么还能活在身体里?”
费言无奈道,“嗯,我确实死了。旁边这位是阴路安,鬼差,他先给我塑造了一具身体,现在真正的身体还不知道在哪?”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不敢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