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一点点散开,彼端的人渐渐变得清晰。
只见一道白光从铜镜上闪过,强大的吸力迫使得越洪的法力如泄洪一般迅速向铜镜迅速涌去,为支撑这道法术所耗费的法力竟是平日的千百倍。越洪大惊,想挣开铜镜强行中断施法,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人已经完全显出了身影,铜镜已经牢牢吸在了他的掌心,并且还在不断吸取着法力。
这镜魂引有一个特点,呼唤的对象离自己越远,所处的地方越不好到达,其修为越高,那施术者为支撑术法所耗费的法力就会越多,但只要被呼唤对象修为没高出施术者,那即使多耗费法力也不会显得明显,而一旦被呼唤对象修为高出施术者,耗费的法力就会随二者修为差距几何级增长。
越洪向来自信,即使谦虚一点,他也觉得除了公认站在修真界顶端的那几位,再没谁修为能高到使自己术法反噬的地步;更不会认为到以白常有的交际阅历会识得那些修为高到自己应付不来的家伙。
出此状况他第一反应是白常有或者是对方人用了什么术法反噬的法器或把戏,目的就在于救白常有离开此地。
却见水镜中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他穿一袭绛紫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纹绣着魔域有名的图腾,八大魔兽游天图;身形高挑,面容是一种几乎雌雄莫辩的俊美,却是魔魅带煞,棱角凌厉,丝毫不敢令人小觑。
越洪自认见多识广,便是当世隐世的大能也拜见过不少,同一些魔将妖王也走过刀兵,却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的气质和气势又让越洪感到熟悉。
那紫衣人此时正坐在一把黑木椅上,却是侧对着水镜,只面对着前方,低头把玩着手里一个黑铁片似的东西,不看白常有一眼,径自凉凉道:“呵,据说白少侠事务繁忙,怎么想起主动来找我了。居然还能找到人帮少侠施展镜魂传音之术,我后来听说白少侠知交红颜遍天下,天涯海角随便哪个地方都能找到一两个仙子为少侠舍生忘死,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北夜天话有夸张,但白常有此时也无力辩解,只能徒劳道:“阿夜,别这么说……”
北夜天却不理会,继续道:“只是我还听说白少侠是惯常的落花留意流水无情,只要撩到了就一定会跑,不知道这位帮你施镜魂引的有情人知不知道,毕竟想联系到我所耗费的法力可不少,恐怕直接修为倒退十年也是有的……白少侠现在是不是觉得,与其欠这么大份情,还不如亲自直接回北境魔域来找我,毕竟你自己也清楚,你那双眼睛看一看我,再对我说一两句骗鬼的好话,我这老情人恐怕就会心软,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还会好吃好喝的把少侠你供在永夜宫中,不是么?”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不知是在讽刺对方,还是在嘲笑自己。
白常有见不得自己那温柔体贴又气度非凡的阿夜变成如此刻薄的模样,但也清楚对方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是自己不告而别弃婚而逃伤了对方,是自己懦弱龟缩不敢面对而终究害人害己。
他见北夜天这个样子和态度只觉得心中心中钝痛,但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今日一别大概就是后会无期,也无力再去辩解,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有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他就再无遗憾了。
他这一生,走过了修真界无数的风景山川,见识了东南西北的风土人情,临死前还能再见最爱的人一面,也的确是无憾了。
白常有这样想着,尽力稳定了情绪,缓缓道:“阿夜,夜哥,夜天……之前确确实实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常有不敢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今生无缘,来生想与你再举案齐眉,恐怕你也要嫌弃我。所以夜哥你还是尽快忘了我,早日、早日得证大道的好……”
他这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全无半点逻辑,北夜天却勃然变色,隐含着蓬勃的怒气终于忍不住调转目光看向水镜这端的白常有,那一瞬间更变了脸色,惊愕道:“常有?!你怎么了?”
水镜这端,白常有面色苍白,鬓发凌乱,唇间还有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和血色,更突兀的是脖颈之间拴着一条银色细链,一看便是受控于人。
而那边越洪一边和那铜镜对抗,一边分神听两人对抗,一边暗自猜想那紫衣人的身份。看到那身“八大魔兽游天图”的纹绣时已有猜测对方是魔域中人;听到他自己口中说出“北境魔域”“永夜宫”时更映证了先前猜测,却还确定不了他究竟是哪位,毕竟永夜宫可是北境魔域北夜天的宫邸……
直到听到白常有凄苦地喊着对方“夜天”,他还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莫名,这个名字在头脑里转了几转,才从最不可能中找到了唯一可能的那个答案——
这个人是北夜天?
这个声声嘲讽声声质问句句口不应心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怨妇一般的俊美男人就是北夜天?
越洪骇然地抬头向水镜中望去,却听手中铜镜一声一声脆响,低头时那铜镜镜面已经龟裂成了无数碎片——
而那紫衣男人竟然悍然从水镜中凌空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白常有肩头,看向将他牢牢束缚住的手铐和脚链,一字一句压抑着无穷的怒火道:“是谁干的?”
白常有站在那团水雾之前,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在心中一遍遍咀嚼那个名字,脑海中一幕幕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纵然越洪就站在他的身后盯着,时刻准备夺去他的性命,他此时竟也觉得无所畏惧,唇边渐渐溢出一个如往日一般潇洒无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