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前些天还和恶魔挤在一起听故事、和气的喝酒吃饭的人类一瞬间就显现出他们的另一面:他们追随着马车,用恶毒的语言诅咒谩骂博尔瑟菲斯,再用虔诚卑微的语气祈祷和感谢神灵的庇护。即便没有被这种敌意太过针对,丹持仍然在喧嚣中涨红了脸,他踩过那些被用来投掷博尔瑟菲斯的鸡蛋和烂菜叶,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他抬头去看博尔瑟菲斯,恶魔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忍耐和不满,他盘膝坐在囚车上,用额头贴着透明的光膜向外望,眼睛里是一种看热闹似的新奇。他也许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但丹持却觉得眼前的景象莫名地刺眼,不得不难以忍受地调转了目光。
他知道这种难受并不是将恶魔当成一个遭受冤屈受到损害的弱者在同情。他只是想起他烧掉捕奴队营地的那天,差点被那个剑士折磨死的那个晚上,博尔瑟菲斯展开长翼盘桓在他们头顶着向下俯视——他是狼人见过最为傲慢和自我的生物。
不管那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了怎样的变化,丹持对博尔瑟菲斯抱着如何的敌意,丹持想他只是从来都不肯承认而已:他一直深深羡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恶魔。他也曾经在心底里模糊地希望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博尔瑟菲斯那样飞在天空里,自由自在将哪怕命运都踩在脚下——当然他并不想杀人,也不会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所以就算现在博尔瑟菲斯并不在乎也没有受到伤害,他却难以无视眼前的这一切。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内心的憧憬受到了污染。
押送恶魔的一行人终于离开塞柏斯通。一直骑着马在队伍面前开路的王子在城外折回来,下达了清理博尔瑟菲斯囚笼的命令,在等待的过程中甚至给一旁的狼人准备了清水和松软的面包。等博尔瑟菲斯的临时居所已经被擦得锃亮反光后,丹持被侍卫们绑在关押着博尔瑟菲斯的笼子外。在真正踏上前往国都的旅程时,也被允许待在马车上不用再步行。
这种优待俘虏的态度简直宽容和善良得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丹持满腹怀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显然博尔瑟菲斯所说的话可信度极低,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
关于博尔瑟菲斯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狼人心底暗暗猜测他那天的束手就擒,会不会只是想搭个顺风的囚车去都城。但他那不同寻常的脸色却又让丹持怀疑会不会他真的被困住了——还有就算想搭顺风车,他真的会情愿憋在那样狭小的一块空间里不吃不喝吗?
他说不清自己眼下对博尔瑟菲斯的感情。他仍然不敢相信他,却也不敢再随意揣测他;他总是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却没有当初那种仇恨和戒备,反而总是忍不住觉得愧疚。如果再弄不清楚这一切的真相,丹持真的觉得他会被时时冒出来的各种猜测和对事实真相的渴求逼疯。
还好他很快得到了一窥究竟的机会。
当晚他们驻扎在荒野中,丹持分到了对于旅行中来说一份相当丰厚的晚餐。当他倚着博尔瑟菲斯的囚车睡过去不久后,就被几个人压低声音的说笑声吵醒了。
丹持睁开眼睛,看到三个年轻人的军官正围在囚车周围。他们轻佻地用手指敲击囚禁着博尔瑟菲斯的铁笼,呵斥动物一样地试图吵醒他,“喂,美人,醒一醒!”
“看这里!”
“长成这样,真想不出你是怎么杀人的,用你漂亮的脸蛋和身体诱惑他们,让他们精尽人亡吗?”
“你会唱歌吗?跳舞呢……”
马车周围的哨兵对他们这种挑衅视若无睹。
丹持从他们的衣着看出,他们并未普通的骑士,应该是跟随王子的贵族。狼人对于他们干出这种事来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就算博尔瑟菲斯的容貌比如今平常十倍,也足以引起他们恶心的兴趣。他有一双在黑暗中仍然能够视物的眼睛,扭头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他们用火把晃着博尔瑟菲斯的眼睛时,恶魔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狼人难以置信地确定恶魔并不是不在乎渺小生物的挑衅,他流露出毋庸置疑的杀气,但却克制了自己没有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