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之中的《齿轮鱼》忽然变得沉重。饶星海反复在心里咀嚼“聂采”这个名字,粗浓的眉毛微微蹙起。
从饶星海口中听到“聂采”,很让沈春澜吃惊。他当时只是在饶星海面前一笔掠过,根本没有细说,饶星海居然记得这么牢?
记得牢不是好事。沈春澜很想忘记聂采训导的内容,但当时的片段总是会在不自觉的时候,潜入他疏于防守的梦中。
梦里的聂采总是坐在椅子上,而他总是光脚站在他面前,或者跪在地上。
梦中的狭窄斗室永远黑暗,地面永远潮湿,黑而浓浊的水淹没沈春澜的脚背,冷澈澈的寒意攀爬而上,像枯槁湿滑的手指,令人战栗。
“你想变得特别,对吗?”聂采声调轻柔,但嗓音低沉喑哑,“你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你和哥哥沈春鸿不一样,对吗?”
沈春澜茫然地点头。
“你很恨他。”聂采往前倾身,轻轻握住他的手,动作很温柔,“沈春鸿,你恨他。要是没有他,所有人都会看见你,而不是一个像沈春鸿的沈春澜。”
沈春澜没有回答。
聂采抓住他的手又用了点儿力气,语气更加温柔:“恨他,对不对?”
沈春澜摇头,他想挣脱聂采的控制,试图抽手:“我不恨。”
“你不恨他,你怎么变得特殊呢?”聂采轻笑,“春澜,好孩子,恨意是很棒的东西。你爱一个人,或者你恨一个人,只要是真心真意,那你就会变得跟别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沈春澜小声反问:“为什么?”
“因为太多人得过且过了。”聂采的脸从黑暗之中露出,在一瞬间竟令沈春澜感到陌生,“强烈的感情才能让我们区别于其他的东西……哨兵,向导,我们拥有的感知能力决定了,我们应该怀着强烈的感情去活着。去爱人,去恨人,你会愉快的。”
沈春澜只感到害怕:“聂老师,我不知道。”
聂采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几乎要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胸膛。恶狠狠的声音令沈春澜毛骨悚然:“你恨他!你恨你的哥哥,恨我,恨所有人!还有那个给你打电话的陌生人,他让你变得特别,他选中了你,可他又放弃了你!你必须恨他,必须!”
沈春澜又一次惊醒,背上发凉,浑身颤抖。
梦里的事情和他真正经历的训导大不一样。聂采的办公室并不昏暗,地面也永远是干燥的。沈春澜不需要光脚,也不必要以罚站的姿态立在聂采面前。
聂采甚至没有碰过他几次,在沈春澜印象中,只有在说某些重要话语的时候,他才会牵着自己的手,很亲昵,很温柔,同时也很强硬。
但沈春澜永远都觉得,温柔和亲昵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泥淖。这泥淖当时是看不到的,但在他的噩梦里,泥淖复活了。
他一直在抗拒着被聂采拖进去。
聂采的话很恐怖,他不相信,但每一句他几乎都能记得住。因为这些话和他平时所听的大不一样,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导师无疑是个出色的传道者。沈春澜从床上坐起,深叹了一口气。
他此时此刻只能怪责饶星海:是饶星海提起聂采,才会令自己做噩梦的。
室内应该是暖和的,他睡前开了空调。暖气还有几天才会到,但冷空气已经在今夜毫不留情席卷整个城市。
……应该是暖和的。沈春澜打了个喷嚏。他感觉到有凉飕飕的寒风从窗户灌进来。
“……你在干什么?”他抬头细看,发现天竺鼠正趴在窗边不断用力,硬生生把推拉窗顶出一条缝。
沈春澜按亮床头灯,忍不住开骂了:“我日,你真的是智商不行,你知道外面几度……”
他话未说完就停了,看着窗缝,目瞪口呆。
黑曼巴蛇从窗缝里滑溜溜地钻进来,啪嗒一声落在地面,忙不迭扭动身躯,向沈春澜问好。
天竺鼠躺在窗沿,松了一口气,像完成了某件大事似的美滋滋晃动脑袋和小耳朵。
沈春澜:“……你他妈干什么呢!开门揖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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