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精神,因为瘦削和得不到足够的营养,眼里是根深蒂固的闪缩和怯懦,一种沈春澜常常会在学生眼里见到的表情。
他的工作需要与人对视,在课堂上,在跟学生沟通时。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沈春澜跟龙游聊过几次天,龙游很少直视人,也很少跟辅导员袒露心事。
在这个不合适的地方他能说这么多,沈春澜心想,是因为嘈杂的环境给了他安全感:在这儿说的话不够认真,不是实话,可以通通当作玩笑。
但沈春澜不这样认为。
“龙游,”沈春澜拍拍他的肩膀,加重了掌心的力气,把年轻的学生往自己身边拉,“普通没什么不好,只要你乐意,当奇怪的人也可以。”
龙游抬头看他,眼里有诧异掠过,随后笑了:“那怎么行?”
“我觉得大学最重要的,不是一个人最终能不能成功,有没有好成绩。”沈春澜看着他,“是你可以比以前拥有更多选择。”
这样的话,他并非心血来潮随口说出。多年前在他去贵州支教的时候,面对学校里一个个脸蛋发黄的小孩子,他就是这样说的。那唯一的路,唯一可以通向更广大天地的路,需要耗费许多精力和时间去悬梁刺股、殚精竭虑的路,它意味着什么?
对特殊人类学生来说,进入新希望意味着什么?
它不是成功,不是胜利——它是打开宝匣的钥匙:人可以拥有更多选择,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自己的爱侣,选择消耗生命为之坚持的事业,选择度过怎样的一生。
沈春澜后知后觉地醒悟,他那天晚上在剑江河畔为什么会突然生出兴趣,往一位素不相识的初中哨兵手里塞了那么多糖。
他想告诉他,人的生命是可以广阔的。那禁锢着双足与灵魂的东西,终有摆脱的可能。
饶星海可以选择成为一个特别的哨兵。龙游可以继续做奇怪又胆小的普通人。那门是窄的,门后面的路是宽的。他们可以拥有许多糖。
“普普通通的生活一点儿都不容易。”沈春澜又拍了拍学生瘦削的肩膀,“但你有做选择的勇气,就是成长。”
说教的时候沈春澜脸上发热。他并不比自己的学生年长多少,没有多少社会经验能教给他们,但是他曾经被选择改变过,这是他可以斩钉截铁吐露的部分。
龙游绞弄手指,由于激动,脸庞涨红。他是班上最矮的男孩子,沈春澜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他终于紧张地笑起来:“我……我下次一定不退赛。”
沈春澜:“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当班干部,帮周是非和阳云也分担一些工作?团支部书记我觉得挺适合你。”
话音刚落,场中再次爆发出欢呼声。沈春澜和龙游都听见了解说员激动的声音:“第一次!小鹿第一次反击黄金蟒!”
那是黄金蟒再次对场地角落的梅花鹿发动攻击的瞬间。
梅花鹿在蛇身触碰到自己的时候,重复了方才跃起回避的动作,但它跃上蛇头后没有立刻跳下,反而后足狠狠一蹬,身体团成一个圆,弹起后径直砸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黄金蟒!
小鹿的身形变化和动作极其迅速,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一击得逞,它蹬了黄金蟒蛇身一脚,利用反弹力足足跃出数米的高度,轻巧地躲开了黄金蟒那根愤怒的蛇尾。
这是小鹿第一次反击黄金蟒的攻势!观众疯狂大叫,狂浪一般的呼喊声扰乱了黄金蟒的听觉。黄金蟒双目愈发红,头上和背上隐隐显出硬角,饶星海察觉这是它恼怒的信号。
它扭头甩动蛇尾,再次飞速冲向小鹿。但小鹿的行动比方才更快,饶星海和宫商只能看到它的一片残影,等捕捉到它的身影时,它已经立在了黄金蟒身后。
它的动作不仅比方才灵巧,而且极其迅速。
宫商立刻明白过来:“蛇类精神体的攻击方式很单调,乔芳酒他们刚刚是在搜集黄金蟒的攻击信息!”
饶星海抬起头。他听觉灵敏,此时终于察觉蛇鹫在高空做了什么。
它在传讯,用拍打翅膀的声音和鸣叫声传讯。
梅花鹿的小耳朵一直在频频扇动。
饶星海有些佩服:乔芳酒和他的搭档配合得太好了,虽然梅花鹿的攻击性不强,但是它体型小巧,面对大型精神体的时候尤为灵活敏捷。蛇鹫于高空俯视全场并及时传讯,必要时候俯冲攻击。
“倍化吧。”饶星海低声说。
笼罩着全场的浅红色云雾渐渐单薄,红晕绡眼蝶一只接一只地消失,只剩下零落的几片半透明的小花瓣在场中萦回。乔芳酒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对蛇鹫发出手势指令。
蛇鹫迅速降低高度,朝着黄金蟒俯冲而下——但在接近目标之前,它忽然凄厉高叫一声,即刻翅膀扬起,悬空转弯,躲过一条粗大蛇尾的攻势。
黄金蟒正在倍化,蛇尾轻摆,蛇头不停伸缩,越来越大的红眼睛紧紧盯着盘旋的蛇鹫。它在增大,以一种缓慢且确实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