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琴也没见过孩子的父亲,她只是和其他所有女孩一样,向远星社提供了自己的卵子。而随后被置回她们体内的,已经是一枚受精卵。
受精卵发育,分化,她和两个胎儿共享十个月的心跳与血液。
这是远星社开出的条件:三万块钱,苏小琴需要为他们生一次孩子。
苏小琴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但当她知道远星社只想要哨兵,对向导毫无兴趣之后,属于母亲的那颗心无可避免地剧烈搏动——她带走了一个孩子。
“……她想带走的,本来不是我。”饶星海一片茫然,“是……”
“是你弟弟。”欧一野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远星社打算把制造出来的哨兵命名为Adam,向导则很有可能直接处理掉。她是为了救你的弟弟。”
饶星海脑中掠过一些模糊不清的念头。Adam——他心想,我见过这样的青年,他与我年纪相仿。
“可她带走的是我。”
“苏小琴没办法分辨你和弟弟哪一个是向导,她弄错了。”欧一野停顿片刻,“从远星社逃离的时候是四月,而你是中秋节晚上出现在孤儿院门口的。”
饶星海下意识地在心里掐算:苏小琴带着他逃了五个月。
台风天发生的事情是纯粹的意外。那时候苏小琴终于回到贵阳并安顿下来,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有安全感。她辗转租下了一个房子,还在附近的小餐馆里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做好了与饶星海生活下去的准备。
但奔波让饶星海的抵抗力持续下降,他生病了。苏小琴带他出门看病,那一天久违的强台风从东南沿海深入内陆,一直影响到贵州地界。一路上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她最终没能回到那间已经布置好的小屋。
而饶星海成为了“饶星海”。他得到一个名字,和满怀希冀的祝福。
“她爱着你。”欧一野低声说。
红晕绡眼蝶落在Adam手上,细细的长足轻扣手背,几乎察觉不到它的碰触。Adam不知道这是怜悯还是宽慰。
“就这样,我被留了下来。”他看着手背上的蝴蝶,“他们应该是很生气的,但是只剩我一个,所以无可奈何,也只能培养我一个。我拥有了Adam这个名字,成为远星社的希望。”
宫商呆看他片刻,才回过神来继续询问:“什么希望?”
Adam:“超进化的新人类。”
宫商:“……什么?”
Adam:“超进化,远星社认为,哨兵和向导是人类超进化的结果。”
宫商呆住了,这跟她所学习的知识大相径庭:“可是,哨兵向导是一种返祖现象……”
“不,不是返祖。”Adam很快打断,他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固执,“返祖的说法是错误和过时的。”
宫商按下了要和他理论的心。Adam所说的话里很少会用到“我们”,他说的是远星社这样,远星社那样;但他似乎也存在一些古怪且固执的想法。
“那你的父亲呢?他是远星社的人吗?”好奇心已经让宫商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和饶星海的父亲叫向哲,他是一个哨兵,精神体是黑曼巴蛇。”Adam微微皱起眼睛,似是陷入回忆之中,“……他十年前就离开了远星社,过程很激烈。当时我十岁,他冲进我的房子里想带我走,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最后去了哪里,怎么走的,我统统不知道。总之,去年他们终于找到了他的骨头。”
“向哲,哨兵,精神体是黑曼巴蛇。”欧一野打开了第二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似乎令人不悦,老头子本来已经足够沟壑纵横的脸皱得愈发厉害,“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哨兵,我们曾经一起做过田野调查。”
“……他在哪里?”
“早就死了。”欧一野把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
照片上是航拍的一处山坳,一具巨大骸骨藏身于浓绿色的密林与雾气中,已经白骨化的硕大头颅低垂着,头骨上有不少缺口和伤痕,隐约能看到筑巢的鸟儿。
“去年在广西姑婆山天坑发的巨型骸骨,经过检验证实,就是向哲的。”老人枯瘦的手指点在照片上,“他就是提供了精子,让苏小琴生下双胞胎的哨兵。”
饶星海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先是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随后又得知母亲的过去,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父亲那副明显与寻常人类相异的骨头。
“死了大概有十年,骨头非常脆。”欧一野又从文件夹里找出了其他几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