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晚送走母亲,坐在书桌前展开了这封字迹凌乱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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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晚,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永远爱你,希望你不要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看作负担,你是我的儿子,你理应要承担起这一切。
首先,我已经告诉老六和怪财,远星社从今天开始立刻停止所有活动,包括正在进行的罕见特殊人类搜索,必须全部中止,所有搜索资料由老六和怪财收集归纳,也由他们保管。儿子,你记住,在远星社内部,老六和怪财都是你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除他们两人之外,你必须对任何人保持警惕。
第二件事,请你务必转告老六和怪财,立刻启动清洗,诛杀聂采。
把聂采招收入远星社,是我最大的错误。我不应该轻信年轻人的热情和理想,更不应该低估他们的疯狂。
在加入远星社之前,聂采已经是一个具有野心的人。他善于伪装,也善于博取他人的信任。我相信这是某种从小习练的天赋,我很难从别人身上看到这种特质,他确实是特别的。但他同时也特别疯狂,我不应该被利益诱惑,参与到他的疯狂之中,这是我做的另一件错事。
远星社曾在大兴安岭山区中发现过一具巨型骸骨,你可以在3206号档案中看到它的所有记载。骸骨已经归国家所有,但聂采锯下了一截肋骨。这截肋骨最后被他用高价卖给了乔弗里科学研究所总部。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他说这是维持远星社日常运作的资金。远星社当时确实非常困难,所以我接受了。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那截骸骨会被用来做什么,乔弗里总部又为什么要得到骸骨,我只知道那笔钱能解燃眉之急。
但事情的发展,渐渐变得可怕起来。远星社内有一位我的好友,你或许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他叫向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哨兵。按阵营划分的话,他当时是属于信赖聂采的那部分,但同时,他也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当向哲告诉我,聂采已经拉着一部分年轻的远星社成员在秘密经营另一个基地,甚至开始制造他梦想中的‘新型人类’,我才发现,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聂采的控制。或者说我和远星社,对聂采从来都没有控制权。我现在可以确信,他加入远星社是有目的的,他的野心和疯狂的理想,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可怕。
我认为,我的狂化,和聂采是有关系的。你必须要警惕远星社内部一位叫柳玉山的医生,他应该是聂采的人。一周之前,他给我注射过一支胰岛素,我怀疑我的狂化和这支药剂有关系。清洗聂采的时候,如有可能,也将他列入其中。
第三件事,我希望你能去寻找向哲。向哲在告诉我关于聂采的这些事情之后,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我希望他仍平安无事。
第四件事,聂采制造出来的‘新型人类’,你要想一个更好的办法,清理他们。向哲也参与了这个计划,据他所说,‘新型人类’目前只有两个孩子存活,两个孩子都是向哲的生物学后代。我曾劝过向哲让他下手,但他拒绝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是两个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孩子,他们必定会给远星社带来更大的灾厄。薄晚,你要清除他们。
这些是否都太沉重,太艰难了?我的孩子,我爱你,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只能将远星社交给我信任的人。所以最后一件事,是我对你的期待:我把远星社交给你,清洗聂采和那两位‘新型人类’的任务也交给你。老刘和怪财会协助你,但我没有把这些事情太具体地告诉他们,现在的我已经不能以人类的方式发声。我的手还能用,但我想它们很快又要变化了。
你要照顾妈妈,她现在正在我身边睡着,我让她受伤了。我能信任你,对吗?”
最后一句话结束得很仓促,薄晚无法辨认在“对吗”之后薄云天又写了什么,那只是一团毫无意义的墨线。他攥着信纸,心中一阵阵发紧,为父亲在遗书中说的话。
关于远星社,关于聂采,关于“新型人类”。
向哲已经死了,他同样化为巨型骸骨,死在姑婆山天坑之中。根据从雷迟那里得到的信息推算,向哲是在薄云天死后才冲入基地试图带走Adam的,但随后,连他自己也消失了。
而当日薄云天一心想要“清除”的两个孩子已经平安长大,各有命途。
薄晚带着遗书与资料离开书房,母亲一直在门外等候。
他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收起这封遗书,并坚称父亲是暴病而亡,不让薄晚了解这一切。
她不可能让儿子去“清洗”任何人。
“远星社……我记得是在爸爸葬礼上,六叔和怪财提出的解散。”薄晚抱了抱母亲,“是因为你吗,妈妈?”
妇人低声哭泣。
她欺骗了所有人。她告诉老六和怪财,薄云天临死前的遗言更改了,他不仅要让远星社彻底停止工作,他还要解散远星社。老六和怪财年事已高,两人对她的话毫不怀疑。而彼时远星社确实存在诸多问题,最有号召力的薄云天死去,而聂采又带走了一大半年轻人,解散是最体面的结束方式。
“你不能去杀人!”母亲揪着薄晚的衣角,“薄晚,不能杀人……无论任何人……”
“我知道。”薄晚低声说,“妈妈,世事太奇妙了。爸爸让我清洗的那两个孩子,我现在认识其中一个。他还在我的咖啡馆里打过工。他是新希望的学生,生活得非常快乐。”
“那太好了……太好了……”妇人流下了眼泪,不知是为了这个稳妥生活的孩子,还是为不必去执行杀刑的薄晚。
安抚了母亲之后,薄晚陪她吃了晚餐。回到RS咖啡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店里和往常一样热闹,曾离开的几个年轻人又回来了,现在管理他们的是屈舞。
薄晚回来的时候屈舞不在店里,他跟熟悉的客人打了招呼,钻进自己的小房间继续研究手中的资料。
屈舞从学校赶来之后,得知狼人又呆在小房间里,以为他又遇上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一个人喝闷酒。看在时薪的份上,他敲开了小房间的门:“老板?”
但没有酒味,房间内灯光明亮,狼人在桌上摊开了一堆东西,正拿着两张纸皱眉苦看。“会开完了?”他随口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