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徵无法从嘴里吐出任何语言,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怔怔地看着棠璃,看着他辗转思慕了十几年的棠兄。
他、他不配的。
他知道自己又穷又呆,遇事还容易一根筋,更兼年华已逝,现在只是一个被时间和经历打磨到粗粝难看的中年人。
“呵呵,我与岳陵说笑的。”
棠璃与张徵对望了一会儿,忽然放开张徵,抽袖退后,意态潇洒道:“刚才本就是我不对,惊吓到了岳陵,才会打破笔洗,又怎么能让岳陵赔偿?”
棠璃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是不得好死,并无意与张徵发展出过于深刻的纠葛和感情,到时徒留他一人在这幻境中伤心。
这种程度的亲昵逗弄,已经够了。
张徵松了口气,心底亦隐约感到有些失望,木讷地回应道:“棠兄还是那样爱捉弄人……”
“我知道岳陵的来意。”棠璃坐回圈椅之上,转入正题,“但我不可能收手。”
“岳陵记得马兄,马恪吗?当初登科之时,我们几人相引为友,日日听书观花、喝茶谈天,相处甚是融洽,他还给你出过留京的主意来着。”
“马兄做了御史台的黑乌鸦,有事没事就爱上折子弹劾于我。虽是不伤皮毛,但我不耐烦日日听他聒噪,便在一年前将他全家贬到岭南去了。”
“到现在我也还是认为,马兄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君子各有其道,不惧逆天下而独行,亦应胸怀殉道之志。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棠璃望着张徵,一字一顿:“这个道理,还是岳陵当年讲给我听的,愚兄十四年来未曾忘却。”
张徵与棠璃两两相望,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棠兄的“道”,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棠兄心意已定,如同磐石无转移——
君子不惧逆天下而独行,以命殉其道。
棠兄没有变,还是当年的棠兄。
与他互为知己,一腔扬扬意气,百死不悔。
他对此虽有心痛不甘,但亦只能尊重棠兄的选择,对棠璃长揖一拜,便欲离开。
身后传来棠璃的声音——
“岳陵,以后莫要再来了。”
张徵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只见棠兄坐在圈椅之中,笑眼弯弯与他相望,紫衣玉带,颠倒众生。
宛如初见。
张徵的鼻腔骤然一酸,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
与张徵的短促相见,对棠璃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因为对张徵这个人过于了解,他对付张徵也属于手到擒来。
紧接着,棠璃仍旧为了他的小狐狸精,认真的走着世界线,却渐渐开始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他明明那样严厉管教小皇帝,这些年的手板加起来怕不打了几千下,还从没给过好脸儿,小皇帝到了叛逆的年龄,却一点儿也没有对着干的迹象,反而恭顺听话的要命?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小皇帝他不肯走剧情了!
他记得,马恪在贬到岭南之后的第五年,就被小皇帝找到理由起复,升官进爵,掌管整个御史台,成为专门跟张徵对着干的战斗队队长,经常在朝堂上互相掐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