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一瞬,瑾瑜的眼神太过仇恨,又或者是他突然大喊的音量太过吓人。刘立伸在半空中的手,还没碰着刘清,便骤然停下,又向下一塌,收了回来。
“得。横竖每回做恶人的……都是我。”刘立点点头,苦笑一下,眼神微闪,皱了皱眉,像是挺委屈。喉咙一滚,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钟馗和其他同学也都纷纷赶了过来,围着瑾瑜,问刘清要不要紧;还有些个多事的,望着刘立出门的背影,好奇刘立为什么不管自己昏迷的哥哥,就一个人先走了?
瑾瑜在纷杂的人声中,只是紧紧怀抱着刘清,就像是誓死捍卫珍贵的宝物。心中的苦,如鲠在喉,无法向外人道也。
瑾瑜很快带着刘清回了家,内心却一直无法平静,呆呆坐在床沿,守着刘清,直到天黑,都不记得叫下人进来掌灯。
当晚子夜,刘清终于醒了过来,却彻底崩溃了。
他头一次,在瑾瑜面前如此失态,抱住瑾瑜又哭又求,还跪在床上,不停地给瑾瑜磕头。
“是我先喜欢他的……你不要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瑾瑜早已满脸泪痕,木偶一般任凭刘清来回拉扯自己,好半天才回过神,忽然一把擒住刘清的双肩。泪红的眼珠子,直直望进刘清的眸底深处。
说话的时候,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你不可以喜欢他的。这是乱伦。你明不明白?他是你弟弟。”
瑾瑜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刘立,都是那夜喝醉强上自己的狐狸精。但这一切真相,是断不能对犹在病中,脑子又不清醒的刘清说的。
刘清只是垂着不停摇晃的脑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瑾瑜明知刘清一天几变,自己现在说的话,仅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可害怕失去最珍视之人的恐惧,让他耐心又几近魔咒般地,一遍一遍,不停地跟刘清念叨。
“你病久了,看事情太过单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刘立……”瑾瑜说到此,像是伤口化脓般苦痛,咬着嘴唇,将头偏开,悄悄抹去眼角的一些多余液体,又转回来对刘清平静道,“他已不再是你所熟悉的弟弟。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喜欢他,你会吃大亏的。看在我这十年,每日每夜照顾你的份上,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
瑾瑜说罢,嘴唇抖了几下。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眶,又泛起一阵红。眼底盈满的晶莹,随时可能呼之欲出。他吸吸鼻子,再次强忍下难过,牵起刘清的手,笑得又苦又温柔。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活下去,长命百岁。”
刘清突然扑到瑾瑜怀里,哭得鼻音浓浓,“我不要命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瑾瑜闻言,很是愤怒,一把拉开刘清,瞪视他道:
“你对得起十年来辛辛苦苦服侍你的我吗?你对得起日日夜夜为你担惊受怕的父母大人吗?你要是真喜欢刘立,没了命,你拿什么喜欢?你对得起从前那个会为你折千纸鹤祈福的弟弟吗?”
一席话未毕,瑾瑜先愣住了。一些美好的往事,就像插入胸膛的钢刀,绞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痛得让人不能喘息。
刘清癫狂了一阵,渐渐没了刚才那样的精神,呆呆跪在床上,眼泪一滴滴,打在被褥花纹间的手背上。
“我错了……是我错……我不该做那样的决定……我后悔了……”
“知道错就好。乖,睡吧。最好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瑾瑜喃喃,紧紧抱住喋喋不休的刘清,头枕在刘清的肩膀上,咬紧嘴唇,忍住不哭出声,轻轻拍击着刘清的背,送他入梦乡。
那一夜,瑾瑜终于明白,自己的一条腿,已经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路单程,不能返。
瑾瑜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站在古榕树下。
面对树洞,还是头一遭,瑾瑜沉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南庭仙鹤,栖于琼浆。翔与海面,见鲲喜跃,朝气活泼……”
忽然间,树后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歌者嗓音清灵又富用磁性,合着干净空灵的琴音,很是吸引人前去一探究竟。
瑾瑜扶着粗大的树干,踏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寻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来到大树的另一面,果真在树下,看到一名盘腿端坐的男子,大腿上架着一把古琴,正在动情弹奏。他胜雪的白衣上铺满了翠绿的树叶,看样子已在此坐了许久。
只听他边弹边唱道:
“本是天敌,何苦堕入情海。却只能日日相顾,夜夜相思,唯独不能长相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