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死气于境中汹涌翻滚,才一眨眼的功夫,竟有凝结成形的征兆。九濡皱紧了眉头,死气凝结成形的事不多,否则细水沧海境入口那里早成了无间地狱,定是有当世大能者与该在轮回中消亡的死气产生了联系才会至此后果。此时九濡顾不得想太多,他于半空中画出一穷囚阵,引着那些死气悉数进入阵中,随后以暮海云深境中丰沛的水源、生气包裹缠绕,现造了一个微型轮回阵。
刚刚修复裂缝消耗过多,他已经没有再多的神力一举化消这些死气,只能造成此阵,等着它们慢慢消化。外界轮回纲常还等他去修复,若再晚一些,恐生大事,届时众生消亡,三界重回混沌,那先神的努力和牺牲都将罔废。
九濡回看黎柯一眼,见他仍紧闭着双眼,略放了放心。原想着还有千年时光可厮守,如今先走一步也不知黎柯将如何,可他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但凡有,即便让他受千般苦万般痛他也不愿离开他。他从冯平承手中接过黎柯,与他额头相抵,只见一片晶莹的雪花状光点从九濡眉心隐入黎柯额头。九濡又贴着他的额头靠了一会儿,最后才似割情断欲一般闭了闭眼,将黎柯交还给冯平承,嘱托他道:“你带着他站到那方阵眼之上,看好此阵,大约三天便无事了,届时再带他出去。也许他会早一步醒过来,若他醒了便替我跟他说一声抱歉,他要出去找我,你也不必阻拦,自己守好阵眼即可。”
神格离体,九濡感觉压在自己心头万万年的那座大山瞬间便消失不见,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忽然就想什么都不管也不顾了,只带上他的黎柯寻一逍遥所在去。可他也就只有这一瞬间妄想的权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三界倾覆,谁还能逍遥?顾不得再多想了,神格离体之后十二个时辰以内他还可调动神力,再晚就来不及了。
“帝君要去哪里?”冯平承感觉帝君似乎在与他交代后事,他才学能力都不足,什么忙都帮不上,急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天纲轮回出了问题,我去修一修。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妙意,让他化给齐永康。”九濡递给冯平承一枚凝结了神血的水滴,齐永康体内有神骨和神元,怕他消受不住,再给他一滴神血,他便是完整的仙家之体,可与妙意长相厮守了。
“那帝君何时回来?”
“哈,本想等你成了事便给你洗髓,现在正是好时机,你且听好:世间一切法,守心为上,朕赐你字曰守心,望卿日后固守物心、本心。”说着九濡并起二指捻出神力灌入冯平承攒竹、百会、关元、气海、涌泉。
冯平承觉得一股涓涓细流般柔和温暖的力量转瞬间便走遍他全身,每过一处他的耳目便通透一番,体感便轻盈一分,直至帝君收手,冯平承感觉自己跟以往大不相同,不止体感上的变化,就连心境都比以往开阔了不少。他似乎对帝君此时的心境有些似懂非懂的认识,但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九濡抬起手指描摹着黎柯的轮廓,抚过他因为反抗自己神识压制而皱起的眉头,又流连过他鼻梁、嘴角,每一处他们都是曾亲昵磨蹭过的角落,最终还是垂下手,转身离去了。
黎柯在朦胧之中似有所感,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没入他眉心,那东西入体便化,他再寻不着,可随后便是胸口被剜去一块般得奇异感觉,并不疼痛,只是好像心里漏了一个大洞。他急切得想睁开眼,确认他的九濡是否安全,奈何他眼前好像压着一只温柔轻盈的手,任他想尽了办法如何努力也拂不去眼前的那片黑雾。
原本以为最起码还有千年时间,如今这一天提前到来,九濡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没有等到肥遗渡劫成仙,喻武镇日守着他的空房子无事可做平白浪费了一把好材料,没来得及等他与黎柯一起种下的那颗柳树长大,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安抚好黎柯那颗不甘的心,也不知他走后,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为防黎柯因自己突然离去乱了心神毁了根基,九濡将自己的神格抽出来落在了他身上,从此他的神格将在黎柯潜意识里影响着他、安抚着他,让他逐渐可以以神之品格海纳万物。黎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仙帝,本心便是以万物为主,神格落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九濡离了暮海云深境往凡间匆匆而去,他要抓紧时间修复好天纲轮回,至于恶念为谁所引,又是哪位当世大能自甘堕落,这些身后事便都交由黎柯去做吧。
缝上了暮海云深境的口子,轮回之力也变得愈来愈弱,大批的死气、恶念越积越厚,凡人魂魄无法顺利进入轮回,妖魔们吞噬死气,很快便凝结出诸多恶灵、大魔。
轮回坍塌得太快,地府阎王自察觉轮回有异到如今死气弥漫、妖魔横生才几天的时间,一开始找不到帝君,他便递了折子给邱光济,可邱光济那处也没有回音,阎王无法,只得带了地府的精兵强将扫荡凡间,遇见未入轮回的鬼魂就暂且羁押回去。九濡到时他正一头大汗得与一吞噬了死气的魔头搏斗。
九濡瞧着那魔头的功法与黎柯曾经制服过的有相似之处,一切便都联系了起来,有人趁着暮海云深境坍塌裂缝之际,集聚死气、恶念引入暮海云深境,打破了那一方天地的平衡。那位自甘堕落的当世大能放弃了自己无私、无畏、无我的仙家品格,任由恶念占据他的心声,他或许还不自知,他自己已经成了世间恶念的代表和化身。原本代表天纲的大能腐坏堕落,再加上死气与恶念的挤压和暮海云深境裂缝的撕扯,以致轮回破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