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过神来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化生时的那片大泽,周身都被熟悉温暖的细流包裹着,是九濡许久未曾感觉到的踏实。他好像忘了自己这百万年的沧海桑田,只在心里有个懵懂的念头,自己不该在这里,还应该有个人和自己在一起。
人?什么是人?自己现在又是什么?九濡想低下头或者伸出手,可努力了半天才觉出自己的异样来,好像自己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的形态。
九濡没有手也没有脚,更低不了头,在原地扭了扭大致判断出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一株植物,往好处里想,好像是株莲花,还是一株丰收了的莲花,脚底下生了一大串的莲藕。九濡想着这样也不错,至少是一株他以前挺喜欢的植物,而且有朝一日被挖出去还能裹了不少人的腹,极圆满的。
九濡被困在这株莲花里,也不知待了一日还是一年,后来他待得烦了就试着向外延伸自己的触觉,一开始只出去一尺,后来是一丈。等他终于努力到三丈远时,他发现自己并不孤单,还有个兄弟。
那位兄台貌似也挺惨,和九濡一样是一株被困在泥里的莲藕,只是比他还丰收一些。等九濡的感官再灵敏一些时,九濡才发现,原来两个人还是挺亲密的关系,你的脚碰着我的脚,你的手也拉着我的手,两人是一株并蒂莲。
九濡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并蒂莲哪里都有,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和他兄弟说说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说话,自己好像不能说。
恍然沧海间,九濡没得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莲花,偶然间有灵活的游鱼在他身边穿梭而过时,九濡觉得痒了就努力扭一扭身子。因为他和那位兄台根连着根,他一扭,身边那位也得和他一起扭,后来他就不大敢扭了。
做了一段时间的莲花,他总算觉得有些习惯,偶尔也动一动自己的根,和身边的兄台交流一下,那位兄台也动一动根,算是回应。
就在九濡以为自己将永远和旁边那位兄台一起做一株莲花的时候,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得不在了。先是九濡要和他讨论今天的风雨时他没动静,后来九濡看到他光秃秃得几颗花苞都要被鸟儿吃净了,提醒他摇一摇花径时,他还是没反应。
后来九濡隔壁那位兄台的根儿越来越细,而自己的根系却越来越发达,九濡才知道这位兄台化作了护他的春泥,香消玉殒了。
为此九濡伤心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恨,竟连同根生的兄弟都消化了,原本还有个陪他解闷的,现在倒好,长得粗壮也就罢了,还要如此孤单。
九濡伤心时就不怎么好好长,花开得也不艳了,又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子,九濡终于又有了新朋友。那是一只通体黢黑的鱼,从前九濡总觉得鱼儿在他身边游来游去着烦,它们滑腻腻的,碰到自己还特别痒。可这黑鱼却像懂他的想法似的,从不往他怕痒的地方钻,还总是恰到好处地在他自己想挠一挠却没法挠的地方拍打两下,让他身心很是得宜。
九濡想和它说说话,可自己没有嘴巴,那鱼也只是时常在他周围转悠,九濡只能尽力在它在的时候多扭一扭身子。九濡觉得应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可是鱼儿却不见怎么长大,还是小小的一只。
九濡觉得这样过也还行,就是心里总计挂着什么事,但习惯了也就这样。那天又是个雨天,九濡喜欢雨天,站得累了雨水打到身上就像曾经黎柯给他轻轻揉捏着似的。
是了,黎柯,九濡猛地想起来,他在这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莲花,黎柯去哪了?
神魂俱灭!这四个字突然就炸响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起来了,黎柯自爆了仙丹,已经消弭于世,神魂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