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哪个好呢?南涡为难地左顾右盼,用手挠起了头,把一窝乌黑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
看到他那习惯性挠头的动作,温语仁透过少年仿若看到了熟悉的小龙崽的身影,不由得轻轻一笑。他伸手,五指伸开,在少年乱糟糟的黑发中轻柔地梳了一梳,“咱们去这家,我熟。”
温语仁领着他走进了一家小饭馆。内里的老板娘似乎对他挺熟,一看到男人进来,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哟——温道长,来吃饭呀?”她一转眼,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穿着怪异的少年,微微吃惊道:“咦,这位是……”
南涡见她惊异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大概他穿得真的太奇怪了,一路上不断有人投来这样惊诧的目光,让他忐忑不已。
“是我弟弟。”温语仁淡淡笑道,“老板娘,劳烦给咱们来两碗米饭,再上两个青菜、一碟牛肉。”
老板娘“诶”了一声,收回了打探的目光,引他们上了座儿,很快便点好了菜、跑回后厨去了。南涡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蹬蹬跑远的背影,温语仁轻咳一声,“在想什么?”
南涡犹疑地看着他,“其他人见了你,都挺怕的。但这个老板娘,她……好像不怕你。”
男人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我又有什么好怕的?”顿了顿,又道:“她原先也是怕的,但后来她店里遇上了邪物纠缠,找我帮她处理了。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怕我了。”
南涡咬了咬唇,“其实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白发红瞳的样子好可怕,像只大妖怪。”
男人不在意地摇摇头,“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而不试图去了解一番再下定论。”
南涡歪了歪脑袋,使劲地思索他的这句话。好长好绕的两个句子,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都不够用了。
温语仁见他这般苦苦思索的模样,心里暗笑。龙崽就是龙崽,就算外形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人儿,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哩。
在等待上菜的工夫,温语仁拿出随身的伤药,在南涡脸颊、脖颈和手臂的血痕处小心细致地涂抹。
膏药的刺激让南涡疼得牙齿打颤,眼里不自觉蓄起了泪花,但为了不让温语仁担心,他强咬牙关,愣是顽强地忍了下来,未哭一声。
感受到身躯忍耐的颤动,温语仁拍拍他的手腕。“好样的,很坚强。”
南涡咬着嘴唇,眼里多了几分底气。他往温语仁的方向挪了挪,顿时牵扯到下方的伤口,疼得差点惊叫出声。
温语仁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他立刻问:“怎么,还有哪儿有伤?”
南涡脸蛋微红。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道:“屁 股上……被、被榴莲的尖刺扎了,好、好痛……”
“榴莲?这是怎样伤到的?”温语仁蹙眉,“有人拿榴莲来打了你?”
“不是。”一想到那经历,南涡就觉得既屈辱又委屈,“本龙在木台上被兽馆的捕手推了一把,正好掉在了下面小摊的榴莲堆里……呜,好疼!”
只是想想那副画面,温语仁就觉心底一阵无名火起,苍白的指骨捏得脆响。他瞧见南涡为了减轻痛苦而微微蜷缩着身子,一时怒火中烧、体内灵气爆溢,震得小店内的桌椅茶杯都叮当作响。若不是不愿做得太绝,温语仁真想把他揍成肉饼。
“吾二,本龙没事的!”见状,南涡慌忙按住他的手。所幸温语仁的失控只是一瞬,他的怒气很快克制下来。男人安慰地拍拍少年的手背,淡淡笑了笑,“嗯,我知晓。”
很快,两大碗白花花的米饭盛了上来,然后是一盘热腾腾的酱牛肉,一盘丝瓜和一盆青菜鸡蛋汤。
见了牛肉,南涡兴奋地低呼一声,伸手便要去拿,却被男人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你现在是人,得拿筷子吃饭,不准直接上手。”
南涡懵懵地“喔”了一声,右手将两根筷子用手掌一齐握住,在盘子里笨拙地翻动了起来,就像用龙爪写毛笔字那样。见他如此,温语仁有些好笑:“小笨龙,筷子不是那样拿的。你看着我。”
被他叫“小笨龙”,南涡涨红了脸,但还是咬牙努力地捏着筷子。温语仁握住他的手,耐心地帮他把攥紧的手指一根根地分开,摆出正确的姿势。
余光里瞥见他浅蓝色眸子里的惶惑与不安,男人心下明了,小龙崽不断遭到旁人的觊觎和欺凌,不得不化形为人。而如今既已是人形,南涡就必须学会融入到人群之中,听人话、明道理、通人事。
回想一下,这龙崽子虽然不算笨,可关于人和人间的一切,他还有太多不懂,太多要学。要学着说话、学着听话,学吃饭、穿衣、写字、种地,学习人间的一切规矩,才能像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
并且,比起教会他独立生活,让他头脑清晰地思考,是难度更甚的事情。而这一切,只有自己能够帮他做到。
意识到即将接手的重担,男人眼神闪烁。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不用怕,这些事情,以后我都会慢慢教你的。”
一面教他,一面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不离开。
而南涡自然是听不见他后半段的心里话。一听男人会教自己,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