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寄生纹路出现的一刻起,寄生人就同时拥有了人与兽双重生命。
寄生纹路极似纹身,却并不是纹身。
寄生人的意识有时会受到寄生纹路的支配,做出一些违背人类常理的事。
医学专家们将这种现象解释为手术的副作用。
霓雨的手术非常成功,手术后的第三天,他的蝴蝶骨上就出现了寄生纹路,正是他所寄生的猎豹。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猎豹,金色的眼睛,细窄的腰,长而柔韧的尾巴,跑起来像一阵风,一道闪电。
就连叫声都和别的猎豹不一样。
霓雨见过它。
寄生手术是一项很残忍的手术,造福人类,却伤害动物。
四百年前,当平行宇宙的未知病毒经由物质互换通道传到地球上时,九成人类感染,被感染的动植物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中的大部分直接死亡,另一部分成为变异人,被当时尚未崩坏的政府、军队绞杀,或者驱赶到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
只有极少数人在被感染后既没有变异,也没有死亡,在隔离区苟延残喘。
后来,寄生手术出现。
科学家们将这极少数幸运者与健康的动物进行基因配对,能配对上的又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健康的动物被剥夺生命,用以承受人类的寄生。
一个被感染的人经过寄生手术活下来,就等于杀死了一只无辜的动物。
许多年以前,霓雨在执行清缴变异人的任务时不幸被感染,幸运的是,基因配对为他找到了那只拥有金色眸子的猎豹。
他活了下来,而那只猎豹死了。
不过现在他时常不明白,死的是自己,还是猎豹?自己到底算个人,还是算一只豹子?
绝大多数时候,他维持着本来的面目,以“焦岸”基地最强战士的身份战斗——猛兽类寄生人有比人类更高强的战斗力,在蛹虫洞穴那种地方,塞瑟这样顶尖的人类佣兵都无法应付,他却能够凭一己之力杀死巨蛾,最后让整座荒山倾覆;可有时,比如现在,他又觉得自己是只豹子。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这么厌恶男人们因为不洗澡而散发出来的汗臭。
事实上,在还没有被感染时,他与队友们同吃同住,对气味并不敏感。
他也不记得自己以前喜欢吃棉花糖。
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
而他没有童年,还在地下避难所时,他就和其他同龄男孩一起在“无头”教官手上接受最严苛的训练。
他以前也不是特别爱洗澡。
比起牛肉口味的人工肉,他更喜欢浓稠的蛋白营养剂。
因为在所有摄入品里,蛋白营养剂最容易吸收。
一切奇怪的好恶都产生于手术之后。
那只因为他而死去的猎豹,一定是一只爱干净的猎豹。
霓雨抹了抹脸上的水,顺势探向身后,手指在纹身上摩挲。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寄生纹路被覆盖掉的人。
因为寄生纹路意味着被支配,而他决不能被一只猎豹所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