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挚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也不说话了,默默地拿着果核开始摩擦起温久的蛋壳来,那小模样,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女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没看出来,她笑眯眯地把怀里的龙蛋放到温久的旁边,说:“我有事要走开一会,陶陶放在这里,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姬挚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等女人离开后,他才瞄了一眼那颗名叫陶陶的龙蛋,然后伸出指尖,轻轻一推,顺着水波把那龙蛋推离了温久,滚到旁边的角落卡住,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继续专心地伺候起温久来,过了一会才说:“它太黑了,啾啾应该不会喜欢吧?”
温久:……
是是是,我只喜欢银色的,不不不,我只喜欢你!
龙蛋亲热地蹭了蹭姬挚的手,使得他很快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如同少年一般,眼神明朗而温柔,温久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想到,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样的姬挚变成了那副模样?
他明明是龙,为什么又变成了蛟?他的龙角呢?
还有,温久忽然想起白泽别墅里的地下室,铺天盖地的坚冰中,银色的蛟龙被细长而坚韧的锁链绑缚住,眼瞳猩红而残暴,姬挚说他身上带着煞气,是怎么来的?
温久心中思绪万千,无比复杂,眼前的姬挚微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羽将他的眼神遮盖,但是仍旧能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看出,面前这个龙蛋就仿佛是他最为贵重的宝物。
不知不觉中,温久发现眼前飘起了一层水雾,并且越来越浓厚,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想说话,想和年少的姬挚说一点什么,但是却无法张口,声音堵在喉咙处,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发出来。
直到他的视线被水雾完全遮盖住,汤池不见了,古树也不见了,温柔明朗的姬挚也不见了……
梦境醒过来了。
水域平静,光线有些暗沉,天光从水面照下来,还没有到达底部,就已然消失,温久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石上,姬挚正半靠在旁边,面孔在晦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漠然,与梦境里的那个姬挚截然不同。
温久甚至怀疑那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姬挚从未变过,他一直就是这副模样。
直到他侧过脸来,原本淡漠的表情迅速浮现出一点柔和,紧紧抿起的薄唇微微放松了一瞬,虽然一闪即逝,但是仍旧被温久捕捉到了。
“醒了?”
温久愣愣地应了一声:“嗯。”
姬挚发觉他的目光,有些疑惑,眉尖微微蹙了一下:“哪里不舒服吗?”
温久立刻回过神来:“没有,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是龙谷的底部,我们快要到了。”
姬挚站起身来,他浓黑的头发在水波中起伏不定,像左右摇摆的水草,异常柔软,让温久甚至有一种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然后他真的这样做了。
手感很好,细软的头发在指尖穿梭而过,带来一阵隐约的痒意,顺着手指一直传到了心底,姬挚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回过头来,报以不解的眼神:“怎么?”
温久张了张口,有点想说出刚刚那个梦,但是话一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是因为对方眼底染上的沉重,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把那个梦境说出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现在的时机和地点都不对。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姬挚也不太在意,只是说:“跟我来。”
他带着温久在水底行走,这一片水域似乎完全没有浮力,脚轻轻踩在河底的沙土中,惊起细微的尘沙,很快又散去,静谧的水域中,除了他们行走时候发出轻微的动静,就再也没有别的生物存在了,连鱼和虾都没有,这个地方仿佛被世界遗忘了无数的时间。
几千年前龙族的浩劫,眼前人迹全无的龙谷,从龙变成了蛟的姬挚,温久看着前面那道修长的身影,他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以至于温久甚至不敢下手去查探,生怕轻轻一碰,看似完好的皮肉下就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慢慢来,不要急,温久心想,总有一天,他会追上那个人,然后拉住他的手……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温久发现,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但是好在勉强可以承受,这和平常在水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浮力可言,难怪姬挚要带着他徒步前行,这估计连羽毛都浮不起来吧?
温久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水底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岩石,除此之外,就是平整的沙石,别的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姬挚忽然停下来,问他:“你看到了吗?”
“看到——”温久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即便是不用问,他也知道姬挚的意思,就在前方的远处,暗沉的水底,蓦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门上盘踞着两条闭着眼睛的巨龙,一青一银,栩栩如生。
姬挚说:“那是龙族传承地,你过去,推开门就行了。”
他把话说得十分简短,就好像这样就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一样,温久听在耳里,总觉得不太对劲,他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听了这话,姬挚的眼神骤然一深,仿佛涌现了无数复杂的东西,但是还没等温久细看,就失去了踪迹,他突然笑了,不是讽笑,也不是惯常的懒洋洋和玩世不恭的笑,而是温久梦境里的,那种久违的温柔笑意:“你想要我陪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