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听他那傻儿子问了这么一声,安定侯眉一皱给了儿子一个头锤。

“鹿迷生那张脸与建武帝太像,若是景佑帝知道,鹿迷生怕是活不……”安定侯的意思是想尽快地与忠武侯府撇开关系。景佑帝还是泰王时分封西南,西南尚有不少景佑帝的势力,他们梁家与景佑帝牵扯过深,也是知晓景佑帝的性子,安定侯并不看好鹿迷生。

谁料话没说完,梁翌忽地抬头打断:“那我们该尽快地与忠武侯府敲定亲事尽早迎二小姐进门!”

“你知我意思!”安定侯落了脸,看他那傻儿子恨铁不成钢。

“父亲,您觉得景佑帝是明君么?”梁翌忽然问出一问,问得安定侯一愣。

“自从景佑帝上位后,文昌侯绝嗣,忠武侯身死,信武侯醉生梦死,父亲您觉得我们家还能支撑多久?”不过有当年西南事缓了刑期,对于自家柴薪火烹的处境,梁翌心知肚明。

“父亲,我们家不能做景佑帝的钱袋子!”这一句梁翌肃脸躬身道。西南有银矿,景佑帝捂着这钱袋子当私矿,而梁家做的就是采矿的勾当。

“你可知道鹿迷生想要做什么?”听梁翌此话,安定侯大惊:“建东坛组工坊,鹿迷生志在朝堂!”

“虽是误打误撞,但我觉得如今是机会,”梁翌又道。

安定侯怔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忽觉得陌生,恍惚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过了许久长叹一口气,安定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且按你想的做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当初不过是为了这侯府……”

“谢父亲!”梁翌跪地磕头,起来见他母亲欣慰点头,二愣子又跳起来撺掇着安定侯夫人赶紧挑吉日上门送彩礼。

安定侯府的彩礼送得隆重,忠武侯府的嫁妆更为贵重,除了陪嫁的古玩书画、庄子店铺,竟还有马家作坊打造的新式家具全套,其中又以一张水银镜梳妆台最为新奇。镜面平滑如绢绸,清晰如倒影,晒嫁妆时引得众人啧啧惊叹。又有鹿家珍藏宝剑宝刀长/枪方槊,甫一亮相,寒光艳艳灼了不少人的眼。

南慕在第二年春日的三月初九出了门,这日子说来赶,却是南慕所期。梁翌以银矿之事投了投名状,早先鹿迷生给邱大人为银矿事递过条子,酝酿了许久如今又有了安定侯府的证据,正寻个点爆发。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南慕进了安定侯府,也是知晓安定侯府定会被牵扯其中,南慕希望能帮上忙。她早日过门也是为稳定安定侯的心,有了亲家关系,鹿迷生定不会任他这个妹妹被雨打风霜所扰。

三月初九这日,忠武侯府张灯结彩。两世来第一次穿上大红嫁衣的南慕忍不住哭了一场。这一次为她梳头的是邱夫人,唱完梳头歌见新娘子哭得厉害,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道是每个新娘子都有这一遭,等出了门再回来,那便是成了家。新婚日里流尽了泪日后定是能笑颜常开。

邱夫人梳头时南柔就在旁边,握着帕子替南慕拭去了泪,抱了抱她道一句“我们都在”,南慕顿时心安。门外敲锣打鼓催促着新娘子出门,南柔替她画上了额花,南枝替她点上了胭脂,南瑾南情替她插上珠花,最后的盖头本该由父母盖上,鉴于老忠武侯与夫人俱已去世,邱夫人干脆将等在门外的鹿哥拖了进来叫他盖盖头。

一切都不一样了。被鹿哥背着出门伏在鹿哥背上南慕泣不成声。上一世她只能穿着一身粉红嫁衣出门,王府里派来的嬷嬷替她梳头告诉她新婚之日不能哭,哭了乃是败家乃是不吉。她咬着唇被嬷嬷们拉扯着上了轿,那时的侯府铜鼓寥寥,唢呐凄凄,因着妾室身份过低,嬷嬷们不允姨娘们出现,又怕呆傻了的哥哥闹事,南瑾陪着哥哥在房中玩。临了上轿,只有南枝陪在身旁,避开嬷嬷们的眼线悄悄递与她几张银票叫她日后入了王府万事小心。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听到周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听到哥哥叫她安心,南慕的泪湿了衣裳。

“若是不舍可要多留几年?”鹿哥的背沾得眼泪已是一片湿,南慕大喜的日子他难得开起了玩笑:“不若在家再悠闲个四五年再嫁人?”

“再四五年可就成老姑娘了……”听鹿哥如此说,南慕忍不住破涕为笑,一时的伤感全丢去了脑后,趴在鹿哥背上她悄悄地戳了戳:“哥哥,能嫁给安定侯世子,我是高兴的。”

“哭得这么厉害,我还道你十分不舍,”鹿迷生道,趁着南慕入轿的时候悄然地塞了她几块纸包着的小甜点:“路上若是饿,可偷吃点。”甜点做得小巧,握在手心看不出端倪,知晓是鹿哥的心思,讶然一下他的细心,南慕点点头。

迎亲的傧相唱起了起轿语,在南慕将要放下帘子那刹,鹿哥道了最后一句:“南慕,且看着,我送你一程。”听得此言,南慕诧然,悄悄掀起了盖头一角,只见得剑光如虹,灼灼艳目,在宾客刹那的寂静中,她听到了鹿哥的话:“愿你此生福缔良缘,佳侣共渡。”剑落之时她看到了鹿哥手中被一分为二的葫芦,鹿迷生用红线攥了意为“合卺”,他将葫芦做成的合卺杯递给了南慕。

“南慕是我嫡亲的妹妹,也是我第一个出嫁的妹妹,今日她出门,我送上一剑,”鹿哥收了剑将此剑递给了梁翌:“望你能为她挡下风霜雨雪,许她喜平安乐。”

梁翌承认自个儿此时接剑的手都是颤的,鹿迷生那一剑惊艳了世人,却也将他吓得不轻,那葫芦就在他头顶被一份为二,那剑锋恰恰擦着他的脸纵过,鹿迷生全然而放的杀气全冲着他来,固然梁翌这时候还稳在马上脸色不变,心里早已翻转过千思百念。此时接住了鹿迷生递过来的剑,他福至心灵般地明白了大舅哥的意思:若敢待南慕不好,你的下场便如此葫芦。

“大舅哥请放心,今日我娶她,我定会做到与她白头齐眉生死相依。”梁翌抱拳,在傧相又一次的起轿语中,接着南慕走向安定侯府。

第49章 《侯府小娘子》十六

南慕回门那天神色红润眉眼娇俏, 如春花璨烂美艳不可方物,就连常年的蹙眉忧郁都隐去不见,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舒心。见她神色知晓她过得很好,忠武侯府众人皆是安心。回门先道日常,一桌淡酒几碟家常, 南慕谈安定侯府种种, 言语带笑, 时不时与梁翌视线交接,轻触一瞥勾得一丝暧昧又犯着微红的脸转过头去。在场几人看得明白却也不说破。

悠闲一时, 饭后茶水, 谈的却是大事。鹿迷生问南慕是否还想去东坛,南慕怔怔看向梁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梁翌不知南慕的东坛事,听鹿迷生说“嘉善先生”他不免讶然, 回过神却是大赞,躬身道一句“原来夫人您就是嘉善先生, 失敬失敬。”言语俏皮颇有种调侃之意, 南慕一时羞恼,又听梁翌道自己喜好嘉善先生的词, 尤其爱他那句“盼得比翼双飞鸟”,又问南慕“嘉善先生如今已如愿以偿,不知先生是否有新词出来?”知晓他的意思, 南慕心中一松不禁轻笑出声。

小夫妻蜜里调油时处秀恩爱, 鹿迷生不得不假咳几声将话题转回来。听南慕道愿意再回东坛, 鹿哥心中暗暗点头。若南慕只满足于相夫教子, 他大概会觉得遗憾,如今这个想回东坛想继续嘉善先生之名的南慕令鹿哥十分满意。说完东坛,谈的是银矿,说到此梁翌正襟危坐想听听鹿迷生是计划如何。

计划?听梁翌问,鹿迷生垂眸答了一句:“无需计划,不过要众位大人实话实说罢了。”不解其意,梁翌还想问却被鹿哥挡了回来:“日后时局复杂,还望世子护好南慕。”鹿迷生躬手,言外之意却是不希望梁翌此时参与。

明白鹿迷生的意思,梁翌郑重应下。之后不出几日,事情果然急转而下。

三月二十九日大朝,在景佑帝要求拨更多的钱去修建陵寝时,有御史奏安定侯私开银矿。安定侯当即跪下自辨道他开矿乃是陛下之命,他甚至言有陛下手书为证,此话一出满朝哗然。要知道景佑朝一向是缺钱的,在朝廷缺钱之时皇帝却命边疆将领私开银矿充实皇帝自个儿的钱袋子,这显然并非有德之君应为。

皇帝失德,天有映照。景佑帝怎地会认,当即大怒道安定侯胡言乱语又命周边羽林军将安定侯打入天牢,然而未等羽林军动作,朝外登闻鼓响,朝上众人皆失色。

登闻鼓三响,有废帝朝大太监跪请天听,诉其冤情。一冤;景佑帝谋朝篡位,暗害建武帝又令傀儡扮帝王搅得王朝民不聊生!二冤;文昌太子被逼让位,于太子府中被赐毒酒暴毙而亡!三冤;济王肃王景王辽王佑王……建武帝二十三子皆亡于景佑帝之手!四冤;景佑帝逼宫,宫妃三十三人,宫人太监七百余人皆成刀下亡魂!……八冤;忠武侯中毒身亡,文昌侯三子意外身亡乃至绝嗣,宁远伯大漠失踪,鹿将军未得增援遭万箭穿心,小鹿将军弹尽粮绝饿死狼门关,幕后黑手皆是景佑帝!九冤;大儒宁庸公一族火场身亡,巨商张铸一家路遇劫杀,两袖清风古大人受刑而亡,这些皆是景佑帝授意!十冤;厉庶人东宫身死,嫔妃儿女无一人逃脱,此乃景佑帝下手 !苍天有眼,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人何以称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