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住在山里的一个小村落里,村子只有六户人家,以围猎为生。
他没有名字,那时候的人没读过书,起不来什么意义深刻的名字。因为出生在冬天,大家都“阿冬”、“阿冬”地叫他。他父母在一次狩猎中被黑熊拍死了,他成了孤儿,彻底成了个孤苦伶仃的。
有天傍晚他到溪里涨水,他过去叉鱼,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上游飘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年纪很轻,肤色很白,比冬天的雪都白。他遍体鳞伤,光裸着的皮肤上都是擦伤,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
他把男孩背回家,给他敷上了草药,但男孩的体温始终很低,脉搏也很微弱,呼吸声却非常平稳。
奇怪奇怪,阿冬心想,这男孩真是奇怪,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兴许是山外头的人和他们山里的粗人不一样,不然怎么有人能白成这样。
男孩昏迷了五天才醒,醒来也不说话,呆呆地坐在溪边,看着两岸的峭壁,有时候还会流眼泪。
有次阿冬去河边给他送饭,看见他在吃生鱼,满嘴都是血。
男孩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不怕我?”
阿冬摇摇头:“不怕,有时候我去山里打猎,晚上赶不及下山,也吃活物。”
“你都吃的什么?”男孩问。
“虫子蘑菇。”阿冬有些羞赧。
“那个不好吃,”男孩掏出鱼内脏扔到一边,“带血的好吃。”
阿冬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男孩突然问他。
阿冬怔了怔,指头抠着碗沿,抠的指尖泛白,半响才讷讷地说:“没名字,爹娘还没给我起命就死了,不过他们都叫我阿冬。”
他十分局促,这是他捡来的新玩伴,又是大山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在男孩面前说自己没有名字是件尴尬且丢人的事。
阿冬抿抿唇,补充了一句:“我是冬天出生的。”
——看吧,我这个名字也是有含义的,可不是随便叫叫的。
“哦,”男孩擦擦嘴,“不吉利,冬天是死人的季节。”
“啊?”
阿冬傻眼了,他可从没听过这个说法,冬天多好啊,大雪封山,一尘不染,多干净啊。
不过男孩是城里来的人,他说的话铁定不会错。
“那怎么办啊?”阿冬讷讷地问。
“我给你起个名字,”男孩想了想,说,“你就叫范天行吧。”
“范……天行?”阿冬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男孩又转头看着山壁了,“这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不过现在她死了,我也用不着了,给你吧。”
“给我?那可不行!”阿冬摇头,“那你不就没有名字了吗!”
男孩被他这浑然天成的傻气逗笑了,片刻后说:“我用不着了,这世界上只有我母亲会叫我的名字。”
水流声太大了,阿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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