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且清脆的声音让季爸爸和季妈妈突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眼泪汩汩往外涌的季淙茗,嘴唇颤抖。
“我想明天再找斐垣玩,我可以活到明天再死吗?”细细的声音软乎乎的,小小声地问着季爸爸,眼里满是渴望和害怕,像极了不被允许吃糖但又撒娇着问父母要糖的普通孩子。
季妈妈直接哭崩了。
“明天”这个词,对别家孩子来说就只是一个“词”但对季淙茗来说,却是一个怎么也到达不了的绝望深渊。
从出生起,就有无数的声音对她说,对他说:“要死了,今天就要死了。”
季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她害怕听到“死”这个字,她害怕季淙茗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离开她的身边。
但哪怕不去听不去想,事实也只会告诉她:季淙茗要死了,他活不过今天。
季淙茗战战兢兢地活在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意外中,季妈妈活在随时随刻都可能失去季淙茗的恐慌中。说不上谁的痛苦更深一点。
但没有人开心。
从季淙茗出生的那一刻起,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其他人都被一股绝望而窒息的恐惧笼罩了。连毫无顾忌疼地季淙茗好像都难以做到。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认命,再到现在,几乎是麻木了。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真的能从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频繁的意外中活到下一个生日。
季淙茗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庆祝,是偷来的奇迹。
没有人期待季淙茗能活下去,没人指望着季淙茗要活下去。
只求他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只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再开心一点。
季妈妈抱着他嚎啕大哭,季爸爸甚至连“儿子终于开口说话”的喜悦都没有,几乎要被沉甸甸的痛苦压垮了。
他怕期望太多,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淙茗就离开他了。
所以连多爱他一点都开始胆怯。
斐垣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季淙茗,我要回家啦,明天我们还一起好吗?”
季淙茗却是第一次有了笑以外的表情,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一大滴一大滴地滚落在斐垣的手背上。
“茗宝,你怎么哭了呀?!”斐垣慌了,伸手就去擦季淙茗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掉。
斐垣很少叫季淙茗“茗宝”,他有些害羞,每次想叫这个昵称自己先忍不住脸红了,私底下练习过好多次都没用,一对上季淙茗清澈干净又温柔的眼睛,他都忍不住要脸红。
季淙茗皮肤白,软软的嫩.嫩的一哭整张小脸都透着粉,看得斐垣的心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茗宝,你别哭呀,是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去打他好不好?”斐垣都想跟着他一起哭了。
季淙茗的眼睛通红,黑色眼睛外面的眼白泛着红,将黑色的部分都给熏红了。
“斐垣,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怎么办?”
斐垣抱着他,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单薄瘦弱但是可靠的肩膀上:“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去死,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但我不要你死!”季淙茗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抬着眼睛认真地对着斐垣说,“斐垣,我不想你死!”
“那你也不会死的。”斐垣低头在他的眉心轻吻了一下,“你会活得很久的,活到白发苍苍,背都驼下去,牙齿都掉光光,皮肤邹巴巴的。”
“我们一起活成老爷爷,一起变成白头发的糟老头子,还这样每天在小公园里下棋,好不好?”
季淙茗想说,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我也活不到的。
但看着斐垣认真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那、那你会陪着我吗?斐垣,我好害怕。”季淙茗靠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斐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