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庄吟一挥剑,砍掉其中一只灰鼠锋利的前爪,点点鲜血飞溅至他袖口,“怕什么来什么。”
谢祈红眸暗了暗,沉声道:“退后。”旋即,手里淬着寒光的长刀几乎化成了残影,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凶残的群鼠之中。
言城清连连低咒,“这个鬼地方真有鬼嘞,如果徐魔头出现在我面前,非要往死里揍他。”
庄吟用剑割去袖口沾染鼠血那一截,淡淡道:“言公子,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心之所思所怕,是否能幻化?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没了。”言城清双手一摊,理直气壮道:“小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道长你为何不问问余浪?谢境主?或者你自己?是个人心里都有害怕的东西吧?”
当然有,人怎会没有害怕的东西?有的人怕高,有的人怕黑,有的人怕妖魔鬼怪,有的人怕死,也有人和言城清一样怕动物,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世上任何东西有人喜欢,就会有人恐惧。只是庄吟咬着牙硬逼自己不去想,那种场面哪怕是虚假的也不愿再看一遍,心烦意乱之际不经意抬眸,刹那,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此时灰鼠已被解决得差不多,余浪将那把乌漆抹黑利剑收回同样乌黑的剑鞘,傻笑一下,“嘿嘿,我就怕没有好吃的。”说完羞涩地抓了抓头发。
言城清翻了个白眼,无语问天,“傻人有傻福。这个鬼地方你不说它也不会有吃的。”
谢祈反刀捅向最后一只欲要开溜的灰鼠,微微一笑,“谁说的,难道它们不是食物?”
言城清脸色瞬间青了,弯腰呕吐。
谢祈一斜眼,撇到庄吟眉尖紧蹙,脸色苍白,眼神定定地朝一处望去,远处的枝桠间隐着一抹突兀的蓝色,与这片阴森的枯木林截然相反,却与庄吟身上的道袍同出一门。
言城清吐干净了,擦擦嘴,扯着余浪狂奔过来,“道长,发现什么了?”
庄吟拽着这件小了几号的衣服,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眼神也冰冷到了极点,“是白果的道袍。”道袍上还留有点点血迹。
不止道袍上有,连树枝、树干、地面都有,星星点点,斑斑驳驳,伸向昏暗的某处,仿佛是有人刻意滴撒引诱。
谢祈皱眉,“假如’怕什么来什么’的说法成立,可能是假的。”
但,就算是假的,庄吟也必定要找到白果,哪怕是假的,他也绝不敢冒这个险。
几人沿着血迹开始寻找,半盏茶后,血迹却倏然中止,一只惨白的小手破土而出,指缝中俱是泥尘,五指箕张,抠在地面上,似乎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在奋力挣扎。
第78章 浮屠死山(十一)
掘地两尺,埋于地下的那张脸终于暴露在空气中。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地下之人正是白果。
“道长。”谢祈轻轻唤了声,担忧地伸出手想把庄吟拉回来。庄吟置之不理,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去探白果的鼻息,全然不记得自己的洁癖。
没有呼吸。
谢祈停在半空的手又不动声色收了回来。
言城清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正想说话,便被谢祈一个眼刀及时制止,乖乖闭了嘴。
庄吟本就不喜多费口舌,此时此刻更是沉默不语,脸色煞白到吓人。
良久,他忽而笑道:“这是幻象,不是真的,白果没有死。”嘴上这么说,手下加快了速度,泥土翻飞。不多时,白果颈项以下的身体也逐渐显露出来。
眼睛一扫,庄吟强撑起来的笑容瞬间凝固——白果放于胸前的右手握着一枝落满泥尘的红梅,不多不少,花开一朵,明明葬于地下多时,却毫不逊色,妖诡刺眼得很,刺得庄吟双眸剧痛起来。
他最怕的不是被亲生父母遗弃,也不是被朋友背叛,而是眼睁睁看着同门惨死在眼前这朵红梅之下,却无能为力。
真是,太可恶了。
但更可恶的,是这片种着情人梦的枯木林,这个偷窥人心、将恐惧血淋淋呈现眼前的幻境。
他要做的,便是打破这个被人煞费苦心制造出来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