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眼里的拘谨转变成了疑惑。
宋真:“假如找不到你家,等你长大点,我牺牲下法力,到你的记忆里去瞧瞧住哪儿不就行了。”虽然依附法术和灵器可以进入人的记忆里短暂停留,观“观者之观”,但被进入记忆之人不可太年幼,否则不止记忆将会受损,身体也会出现反噬。
庄吟似懂非懂,觉得这位口头上的师傅有些神神道道的。
宋真:“反正你一时半会儿长不大,先解决眼下这桩事故。”
庄吟小声地“嗯”了声,低下头轻轻浅浅地啜了口茶,实在不敢透露自己那脑袋白晃晃一片的,其实丁点儿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一壶茶见底,宋真趁着日头未落,回到了李梁恭家。
李宅里里外外没有一丝烟火气,入目即是刺眼的白,灵堂前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摆着四条棺材,其中三具里面只摆放了死者生前的衣物,只有大儿子李斯奇因为在自己屋内出事的,骨灰尚在。
这最后一位目击者,不是别人,正是李梁恭的幺女未满五岁的李叮灵。李梁恭在和宋真的谈话中提到过,二女儿李唐琳死前,在和李叮灵玩捉迷藏。李梁恭一月之内接二连三遭遇灭顶之灾,忙上忙下,心力交瘁,无心照料两个小女儿,于是将她俩托付给李玉娘娘家代为照看。
宋真慢斯条理地摸了摸庄吟的脑袋,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小鸡仔的眼神,从怀里摸出几颗不知何时跑过去的山楂,放到庄吟手里,指着依然坐在门槛上的李叮灵,哄小鸡似的问:“想不想和叮灵小朋友玩呀?”
庄吟心里很想说不,但不敢忤逆宋真,敏锐地感受到宋真话里有话,于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揣着怀里沉甸甸的山楂,被宋真支使着踏上了首次勾搭女孩子的艰辛道路。
年幼的庄吟一步三回头地挪近李叮灵,在宋真鼓励的目光注视下,终于鼓起勇气,推销自己的山楂:“吃么?”
李叮灵呲溜溜含着手指,仿佛在吃什么人间美味,眨巴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僵成磐石的庄吟,无视他手里新鲜山楂,从背后变戏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美滋滋啃了起来。
庄吟:“”
宋真:“”可真爱吃葫芦串。
套近乎失败,庄吟又是个闷葫芦,最终还是靠宋真自己上马,他走过去和蔼可亲地蹲下,中间隔了个庄吟,“小朋友,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牙会坏掉的。”
李叮灵正忙着和糖葫芦外面那层晶莹剔透的糖皮交流感情,完全不把宋真的话放在耳里。
被冷落的宋真也不在意,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打了一个响指,从怀里摸出一只祖传的竹编蝴蝶,随口念了句咒语,登时蝴蝶翩翩起舞,但——
套近乎再次失败,李叮灵全然不入套,甚至糯里糯气评价:“蝴蝶丑丑。”
宋真内心咆哮:我一点也不喜欢跟小女孩打交道!
他无端升起一丝烦躁,偏她是个女的,还是个不满五岁的小孩,记忆之境断然不能进,而且从她不知是傻还是聪明的无忧无虑表现来看,想撬开她嘴询问她姐李唐琳死前异状希望着实渺茫。他偷偷环视四周,李梁恭似乎在生火做饭,厨房方向冒气了袅袅炊烟。
既然李梁恭不在身边,他毅然决定尝试引导李叮灵看看能否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第122章 死别(九)
辽阔深远的天幕被西垂的金乌染上了一层醉人的澄红,这片澄红自九天之上无比轻柔地洒在李宅门口一大两小身上,仅一门之隔,里面是悚然瘆人的死气沉沉,外边是温暖如斯的金光暖风,中间门槛上坐着看似无忧无虑的李叮灵。
宋真扔了一颗山楂到嘴里,保持视线与李叮灵平齐,露出自认人畜无害的表情,边咀嚼边问:“叮灵小朋友,你的糖葫芦问谁买的呀?”
叮灵小朋友舔着糖葫芦含糊地回答:“问伯伯买的。”
宋真:“哪个伯伯,李德伯伯么?”
李叮灵点了点扎着两只小辫子的脑袋,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
宋真吃完整颗山楂,吐出山楂籽,笑了下,目光走过洞开的大门,投到那四条阴冷的棺材上,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点到:“你觉得李德伯伯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言一出,李叮灵给他一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神情,然后专心致志地啃糖葫芦,连庄吟都忍不住多看了宋真一眼,这位大人弯弯绕绕的曲折问话他听得一知半解,神色茫然。
“你觉得李伯伯是好人,还是坏人呢?”趁左右无人,宋真干脆压低了声音,他的声线很干净,有一股温煦干燥的味道,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问李叮灵。他真真像极了伪装得体的大尾巴狼,庄吟几乎能看到他摇曳的尾巴。
李叮灵犹豫好半晌,糯糯地反问:“好人是什么,坏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