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潮水千万年永不褪色,如死亡的巨手托起大海中孤独的一叶扁舟,天之大陆东海岸到西海岸,小船只花了三天,迈普双手枕于脑后,躺在船头,身体随着海潮的起伏而渐渐入梦。
在他身边安静地躺着几乎等身长,半臂宽的,布条包裹着的一物,像是一个巨大的门闩,噢,我们的游学导师当然不会带着这种关城门的鬼东西旅游。那一定不会是门闩。
碎冰叮叮当当地互相撞击着,把他吵醒了,海浪倏然把小船托上百米高的空中,又推动着它高速前进,迈普颇为疲倦地揉了揉双眼。遥望远方,湛绿天光笼罩下的巨大岛屿。
黑蓝色的海水到得小船前,似是有知觉般地尽数退去,阳光从乌云背后露出,照耀于近乎透明的水面,海水越来越浅而海底沙粒一览无余。直到浅滩处的寄居蟹吃力地在沙砾间爬动,并攀着礁岩爬上高处时,远处孩童嬉笑的声音渐渐传来。
“不会吧,又得走路,老了老了……”迈普摇头道。
他把小船咬牙推上海滩,差点闪了腰,取出船底的布条包裹着的长物抱在怀里。走了几步,发觉不堪重负,又把它改为背负于后背上,朝树林中嬉笑的孩童们气喘吁吁地跑去。
“我要去岛中央,岛、中、央”迈普往远方指了指。
被问路的孩子也往他的肚子上戳了戳。
“带我去见你们的长老,可以吗?”
孩子们捂着尖尖的耳朵,一哄而散。
“真没礼貌!”迈普生气地瞪着眼,“等等!”他又一路小跑,口中碎碎念道“精灵们真难沟通”
左拐右拐,老游学导师站在原地,体力消耗得不行了,他把背上的长条型重物取下,插在地上,倚着它喘了几口气。看到灌木丛中闪现一顶羽帽,赶紧背起重物,“喂!”
终于找到一名成年精灵,游学导师连说带比划,额头满是汗,对方才同情地点了点头。
“还好记得路……”迈普爬上一棵树“我那个讲精灵语,像驴叫的朋友没来”他对精灵说道。又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驴耳朵“恢恢”地叫了几声。
对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朝这个执着的老人友好地微笑,挥了挥手,吹起脖子上挂着的号角。
“呜”一声,只是轻轻响起,迈普攀着的枝桠被猛地一颠,差点摔下树去。“你就不能尊敬老人吗!”他朝树喊道。树人抖了抖它的枝干,从泥土拔出根须,开始朝远方大步流星地走去。
岛屿的中央是一座参天大树,这世上最大的树,也是唯一的树,生命母神奥菲斯于千万年前陨神之战后,便是从这棵树上折走枝条,再以自身神力把它移植于大陆中央,继而无数植物开枝散叶,荒野瞬间变为森林。
战争古木的母树,整个世界的中枢——建木。若说绿之城内,最大的战争古木撑起了一个神殿,那么建木便是撑起了一个国度,黑精灵的国度。
国度正中央又有巨树,直至达到所有枝叶重重收敛的一小片千余公里的平台,世界树花园,那里只有一个女人在永恒地守望着,千年如一日。而迈普此行的目标便是寻找她,世界树的圣女,灌溉人间界的园丁。
她与她的树,在无形中,主宰着人间界种族的兴灭,沧海桑田的转移,以及每个人的诞生,成长,衰老,死去,无数政权与王朝的更替。
世界树旺盛,人间界则风调雨顺,盛世繁华;世界树枯萎,天之大陆便如垂死的病人,奄奄一息。
建木脚下是两座百余米高的巨型精灵雕像,背靠背,一男一女,各自凝神眺望远方,一为黑玉,是暗精灵王的雕像,他背挎长弓,羽帽飞扬,面型一如崔恩般俊美令人止步不前。他的同伴则是白玉雕就的光之精灵女王,树雨,她手持超长魔法杖,指天顿地,长发飞舞,肤色洁白,眉眼间灵气跳动,令人赞叹。
他站在符文石上,金色的咒文沟壑纵横亮起,托着他缓慢上升,走进黑精灵们的部落。
语言不通真是件头疼的事,所幸他仍记得许久前来时的路。黑精灵们生性淫荡,却对这么一个秃顶的老人提不起丝毫兴趣,女精灵三三俩俩地坐于一处,偶尔目光瞥过他,迈普眯起眼睛,找到了第二班车。
终于世界树最顶端的平台近在咫尺,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解下背后沉重的布裹,把它斜靠在庭院门口,旋即紧张地抬脚走了进去。
“川枫?”坐在花园一侧的茶桌旁的女人问道,随手把茶杯放于桌上。
她一头金发,皮肤如牛奶般嫩滑,眼睫毛浓密且修长,抬眼时就像个美丽的天使,又像个洋娃娃。
她对迈普笑了笑。
“贝利娜,好久不见”迈普到她的茶桌旁坐下,呼了口长气。
“你变得这么老了”贝利娜颇有点伤感地叹了口气。
“再老,你也把我认出来了”迈普不以为意地笑笑,接过她端来的茶。
“你的身上有偷来的神力,风,火,地,水,只有你的神力没有还给奥菲斯”贝利娜像个小女生般用手指刮了刮迈普满是皱纹的眉心。“一进门,我就认出你了,但是川枫”
她正色道“你为什么要把她的神力藏起来?你想做什么?”
迈普微现窘色,“没什么……”他摸了摸茶桌旁蹲着的一只鹰头狮身兽,差点被啄了一口,忙缩回手。“好久没见过狮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