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希佩尔没有说话。
老头扒楞了两下面前的炭火,“当年青溟帝病卧将逝时,曾召来当时他身边的起居郎郭荃,和他要郭荃之父郭深当初写的起居注。郭深笔下青溟帝阴鸷多疑,猜忌权臣,青溟帝拿着起居注笑问郭荃想不想听故事,然后郭荃去了宫中三天,听着青溟帝从浅水庭讲到赤松之战后皇轩且尘立誓再不入长安。”
“最后青溟帝和郭荃说,捡着他喜欢那份留下就好。青溟帝逝后,郭荃闭门不出半年,把青溟帝当日所说皆写了下来,然后,一把火烧了……”
“或许是郭荃明白,大辰和百姓都更想要一个纵横天下的开国公,知人善用的苍梧帝。一个纵达潇洒的皇轩且尘,还有一个阴鸷多疑的青溟帝。”
于是在那宏大的叙事下,两个帝王的百般心思再无人知晓。
“终究是过去事。”维希佩尔说。
“那刘唐后主呢?”老头说:“别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你后来回到东煌,又把那位幼主的墓刨了,雨中抱着那具腐尸抱了一晚,然后把那位权臣上下一十三口全杀了,只留下了两个稚子。”
“背信弃义,毒杀幼主,难道不该杀?”维希佩尔问。
“是该杀。”老头说:“可殿下,你知道吗,其实你与伊登都是一样的,你知道那些孩子最终都活不过二十岁,于是逼着自己不去在乎。可到最后,你还是放不下。”
“你说你只是在等他们死。可你却连亲手杀了他们都做不到啊。”老头说。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从灯塔的窗户中望向窗外。
八百五十年前,那个众人口中昏庸的幼主在酒色中沉溺,跌撞着走下丹樨下,问他,“爱卿为昆仑客,可否为朕一舞胡曲?”
看他低头不语,那年轻的幼主又笑了笑走上君位,身上的青色罗衣从肩膀落下。
那少年仰着头,“天下为我牢笼啊!”
“明知道最后会失去,于是只能让自己不在乎。”老头叹息道:“所以啊,你最终,得到时不欢喜,可失去时还是痛彻心扉啊。”
“这一次呢,你留得住吗?”
留得住那东煌的神凰鸟吗?
“我该走了。”维希佩尔说。
他闭上眼,将那些他刚送出去的鸦灵收回。那些乌鸦将他想知道的事情一点点衔回。
“怎么了吗?”老头突然问。
“没怎么,可能有只鸦灵迷路了,没有回来。”维希佩尔说。
“那么笨的鸦灵,烤了算了。”
03
维希佩尔踩上金宫的台阶,他在这世上行走了千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人。
那个少年殒身而落的尘埃大抵化为了冰中碎屑,水间云石。
可终究有一些被困人身,在这俗世中沉浮。
于是他只好等那些人死去。
他还记得曾经的那名幼主也曾眼神清朗如星辰,他曾在夏夜里踩着台阶问他,“爱卿,我不想北伐,我只想守住建康。你能否帮我?”
可到底,元明终于第七年。
他在地中海上巡游时曾遇见卡米卢斯二世,卡米卢斯二世问他东方可有为人称道的帝王。
他说有纵横天下的姬千重,不以善恶断人,是位雄主,还有位世家后生李断户,虽智谋过多,近乎诡邪,也当青史留名。
说到一半,他想说还有位刘唐的后主,虽被权臣把持朝野,只能终日沉溺酒色,可他却仍想着挣脱这牢笼。他只是太过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