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愧疚了,我就是想问明白,”我皱着眉头扒开他的手。他却不以为意,依然那么出挑的笑容,
“抗抗,你已经嫁为人妇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我们都很好,都很好。”
“再说一遍,我没愧疚!好不好我自己会判断,你只告诉我,他为什么出家!”我已经有些躁起来了,咬着牙望着他,
他却淡笑地摇摇头,往后一躺,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着,“好,好,你不愧疚,你不愧疚——”
我突然有些眼酸,爬上床搂紧他的腰,蜷缩在他身旁,“莫耐,莫耐,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动不动,还只是望着天花板,我仰头看见他眼角滑出一滴泪,“抗抗,杭晨没多长时间活了,他这样,真的是最好,真的最好。——”
我刺痛地紧皱了眉头,搂紧他腰间的双手握成了拳————。
54
寺庙。
衰颓的古木,裂开了一道道错综的纹路,脚下突兀的石板,也剥蚀了岁月的痕迹,固执地凸起窈陷,硌得脚微微有些疼。
莫耐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后面。早晨,天灰蒙蒙的,我们象两抹无依的游魂上了山。沿路,我看着那陈腐的树干,神似双目低垂,是谁的眼在看我————
我突然止了步,
“莫耐,”他回过头望着我,我只是望着前方青白相间的房瓦,
“你进去看看他,我在这等你。”莫耐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剥落的砖瓦墙根下,我坐下,摸出一支烟放到唇边,才发觉自己的唇原来一直在颤抖,是冷吗,不是。几次滑破火柴,都是熄灭。没办法,我只有拿下烟,双拳抵在眉间闷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划火柴,————点燃。深深吸上一口,管它是否会呛出一滴泪,或更多————
风,在耳边阴沉地低喧,我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眼神迷离,望着屋脊上的神兽,以及,后面隐隐低矮的门梁,吱呀作响的长梯————
“抗抗,”
莫耐这声轻地几乎不可闻,
可,我听见了,并,听见了,————里面的通彻心扉。
仍深深吸了一口烟,夹着烟抵着眉心,我侧过头,甚至微笑,“怎么了,他好吗,”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
莫耐也是。他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象,象————
我仍微笑着,按熄烟头,死死地按熄,然后,起身,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黑盒子,一手扶住了他的半边脸,
“别哭,别哭出来,这里哭不吉利,”莫耐抬起手死死覆在了我的手上,眼睛通红地见到了血色,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下午两点左右,”
“是吗,那时,我正下飞机,——”实在说不下去。我打开那个盒子,直到看清里面的东西,———“杭晨——”一声沉闷地幽噎,再也忍不住,我死死咬着唇,抱着盒子痛苦地蹲下去,里面刺鼻的血腥,里面,满眼哀绝的红————
“我们都会嘲笑镀金的蝴蝶”。是他右肩的皮肤。上面清晰刺着我给他纹上的痕迹。
还有,一颗虎牙。
虎牙。杭晨他记得,他还记得————《我们的牙齿》里,当钱叶红向魏迎秋提出分手时,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迎秋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用钳子拔下了自己的一颗虎牙送给钱叶红,对她说:只有疼才能让我记住你。
还有,一页薄纸。凌乱的笔记,血的痕迹:
“远处谁在低喃曾经沧海的声音
几度桑田 掩面一笑 芸芸消逝
分不请 纠缠的因 囚禁的果
迷茫混沌的心潮 起伏着澎湃的暗涌
如月夜下笼罩树梢的白晕 等待天光消蚀
总归 道出那声 珍重
摆脱不了前尘的情仇 偿还不了今世的残缺
一波三折平分三生的挣扎
劫数
如莲花败落 芳华尽亡————
遥想
裸露的锼骨吻住你胆汁的一滴 变成胎记
在远世的记忆里绽放成一朵永不痊愈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