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说不清,臣也无从得知。”江景昀八风不动,轻飘飘回道。
“搞不好是装的也不一定。”在一边沉默许久的魏王谢谌说道,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在谢谙身上来回移动,从鼻尖里挤出一个不屑的声音,“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再拿手不过。”
说起谢谌,谢谙也不得不佩服他,自小便随他那犯了错的亲娘在冷宫里长大,曾偷跑出来想要见泰安帝一面,人是见上了,却被泰安帝当作是哪个宫的内侍,并且斥责了一番。
想来自己与他也是天生不对盘吧,他一失意谢谌就立马得意,短短一年间从发那是不受宠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魏王,如今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朝中近大半的官员全部站在他麾下。
谢谙时常在想,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谢谌抓获自己有功所以晋升这么快?那江景昀也有功,为什么当时的江景昀一点封赏没得?
谢谌这人城府极深,为人又谨慎,容不得半点差错,他已经被废,又被责令禁足侯府一年,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那跌落尘埃里再也爬不起来的人,构不成半点威胁。
可偏偏谢谌不放心,隔三差五让人侯府找他“唠嗑”,就算再有防备也敌不过这个人那锲而不舍的劲头。
假借他的手刺杀江景昀,想要一石二鸟,好坐收渔翁之利,现在的谢谌的手段比以前要更加精明,当下之际就是要将他尽快除去,不过还得待那件事顺利解决之后。
“装什么?”谢谙定了定神,重新戴上那副“脑子不是很好不认识你”的面具,疑惑地看着谢谌,“我生的又不差,不需要化妆,难不成您喜欢化妆?就跟那些个花姑娘一样?”
“谢谙!”谢谌噌的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脸色黑得堪比灶底的锅灰,怒目圆睁,“你找打?”
谢谙适时缩缩脖子往江景昀身边躲了躲,用一副看恶霸的表情看着谢谌,把一个正被恶霸欺负的柔弱小媳妇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害怕地嗫嚅道:“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出来的。”
谢谌大步一跨,抡起拳头作势欲往谢谙脸上揍去,却被江景昀掷出的一枚珍珠扣击得手肘一阵剧痛。
“魏王可得分清此刻身在何处。”江景昀偏过头对上谢谌那几欲喷火的眸子,凤目微敛,分明是提醒之言却是裹挟着三分威胁之意。
谢谌下意识去观察泰安帝,清晰地触及到那明显垮下去的面色以及眼底流淌着的失望,心头猛地一跳,若是方才江景昀没有阻止自己的话,那便犯了殿前失仪。
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现下谢谙禁足已解,又不知因何目的去了景王府,与江景昀的关系也与之前大有不同,这一切都成了变数,现在这紧要关头,他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就前功尽弃。
谢谌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撩开下袍直直跪在地上,道:“儿子鲁莽,还请父亲责罚。”
泰安帝低头审视着谢谌,良久,把话茬扔给谢谙,笑问:“老六如何说?”
谢谙被这一声老六给喊得失了魂,并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说放在早些年,谢谙会觉得他是一个慈祥的父亲,现在却不同了。
十五年的那场异变不止改变了他,也改变了泰安帝。不仅改了年号,行事作风一改往常,又多疑,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记忆中的和蔼可亲早已化作泡沫,放在阳光下都不见光彩的那种,就是那种和多水的面粉,全是渣渣。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大抵还是因为他娘吧。
“嗯?”泰安帝不满地拖长语调。
“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说的。”谢谙回过神,理直气壮地回道。
“他是你兄长,孤是你父亲,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吗?”泰安帝面露不虞,话语里的温度骤降。
“不好意思,我只认识二哥哥。”谢谙不愿跟泰安帝多说,再一次把江景昀扯了进来。
“二哥哥?”泰安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景昀,“是江二么?”
“对!”
“为什么是二哥哥?不能是二叔叔?他比你瑞王叔只小五岁呢。”泰安帝也不知道怎么来了兴致,故意打趣道。
“他长得这么好看,就跟神仙似的。我娘说,世上只有神仙最好看,可神仙一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一旦被认出了就会走的。我喜欢他,不想让他走,所以我只能喊他二哥哥啦。”谢谙无比实诚的回道,却是听得殿中几人神色各异。
谢谌恶心得直翻白眼,泰安帝则低垂着眸子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暗暗收紧,嘴里发出若有似无的低叹,江景昀递到唇边准备抿的热茶焦急地冒着热气,在那浓密的睫毛上留下氤氲雾气,无声催促着他下一步动作。
“安平侯与臣算起来也曾有一场师生之情,早些年与臣更是有恩。如今安平侯身子有损,又执意想入景王府。臣便斗胆向君上请旨准了这命,如此也算是臣还了这份恩情。”江景昀始终没能安心喝下那口热茶,面不改色地放下杯盏,起身朝泰安帝拱手道。
谁也没想到江景昀会说出这番话,大殿再次陷入沉默,比先前静得还要吓人,谢谌跪久了想揉揉膝盖都不敢动。
泰安帝看着江景昀,眸光几转,沉吟片刻,倏尔一笑,别有深意道:“如今算来这是你第二次主动求孤。”他说到一半顿住了,目光在谢谙身上流连,“两次都是因为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