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谢谙连着去了两处院落,两处都扑了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一个人驱马回京,而这马正好是来时江景昀让他骑的那匹。
来时欢声笑语,归时踽踽独行。
在谢谙回京的同时,朝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改变。
甫一回京的他正准备回府休整一番再去寻沈晴鹤道歉,哪知人一进城就被泰安帝给召进了宫。
瑶光殿内齐刷刷站着一众官员,见他来时两眼放光,活脱脱跟见了腐肉的兀鹫,目光犀利狠毒,恨不得立马扑上前把他撕咬干净。
唯独例外的是御史中丞徐威。
以前他对自己分明是爱答不理的,一段时间不见,倒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一个劲维护他。
徐威恍若一块望夫石,痴呆呆地看着谢谙,摇头晃脑,缓缓说道:“此次燕山私兵一案,安平侯劳苦功高,不仅将叛军悉数抓获,并且没有殃及百姓,此举便能展现出侯爷的贤良。”
“再者,此前永州的那批灾款,事到如今,也不需老夫再说了吧?这豢养私兵的花费,可不是单凭一个亲王的俸禄就可以支撑的。”
“君上,如今已经真相大白,臣以为当恢复安平侯储君身份,还他一个公道。”
“徐大人此言差矣。”之前被江景昀打过的那位户部侍郎武有彬走了出来,不赞同地看着徐威,“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徐大人怎可凭自己的猜测去妄下定论呢?”
“燕山只搜出了私兵,哪里有银子?徐大人,这凡事得讲证据。”武有彬挺了挺自己近日来大了些许的肚子,扬了扬下巴,斜乜着徐威。
“还有,安平侯之前分明是带陈药师去救助沈公子的恩人,那人的住处离燕山可是有数十里,侯爷是去救人的,缘何会出现在燕山?又恰好发现了那里藏着的私兵。”武有彬故意加重“恰好”二字,别有深意地看着谢谙。
“对了,听说景王也在燕山,上回鹿鸣山一事有他,这次燕山也有他,谁知道这里面。”
“放你个屁!”原本一直闭口不言的谢谙在听见武有彬这话后骤然间如那被点燃的火星,噼里啪啦四溅,周身萦绕着的滔天火光裹挟着汹涌的气势,吓得周遭的官员赶忙缩着脖子往后躲去。
“你是嫌上回没能摔死你是不是?”谢谙横眉立目,一改平日里的温和,仿佛一头发怒的豹子,摩拳擦掌,眸里闪烁着的对猎物的鄙夷与不屑。
“你你你!”
“果真是有病。”谢谙看着武有彬气得红着脸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还拉着身边一位官员,似在汲取着自己那正在涣散的勇气。
“区区一个户部侍郎,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超一品镇国尊圣亲王指指点点?反了天了不成?”谢谙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朝他脸上来了两巴掌。
这俩巴掌直接把武有彬打得摔倒在地,眼冒金星,下意识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谢谙。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大家措手不及,就连坐在龙椅上睁只眼闭只眼看戏的泰安帝都怔愣片刻,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个不太聪明的儿子,眼睛微眯,修长的睫毛下遮掩去一闪而逝的锋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玩味的复杂。
武有彬狼狈地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环顾四周发现同僚们都看着自己,眼底藏着的揶揄嘲讽想忽视都难。
武有彬又羞又恼,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序,脑袋一热,骂骂咧咧道:“臣说的又有何错?”
“鹿鸣山一战,君上下的指令分明是往明月沟方向进攻,那里是不系舟最为薄弱的地方,可偏偏景王枉顾圣谕,临时择了梨花谷的位置,分明知道那里守备最为严实,可他不听劝阻,调动了大半玄虎营的兵力攻打梨花谷方向。”
“结果呢?损失三万多人,别的人死的连渣都没有,就他一人消失了,最后却又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试问这里面当真没有半点蹊跷?”
“现在燕山又是这样,说不准又是故技重施。现在拉上魏王当替死鬼,来一出金蝉脱壳,为的便是摆脱眼前的身份。”
武有彬絮絮叨叨说着,又想起此前谢廷远的说辞,冷笑道:“什么被世外高人带走,说不定就是逃了。君上,景王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武大人说这话,可是对我明镜司的是非鉴有何不满?”门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众人头也不抬,揣着袖子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有信佛的在心里默默为武有彬祈福。
谢谙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墨色祥云纹织银滚边长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如缎带般光滑柔顺的墨发由一定青玉莲花冠高高束起,末尾夹着一枚祥云形状的银色发扣。腰间系着的白玉狮首腰带,腰肢单薄纤细却不失苍劲,身姿修长挺拔,在女子中实为少见。
她面容清丽,气质清雅,本该是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可人,让人见之心生爱怜,可偏偏那双丹凤眼里流转着的凌厉与狠辣让大家望而却步。
明明是个女娇娥,其气魄与胆识却是多少男儿郎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