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净之觉得有些异样,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门把上:“尤塔,我要睡了……你有什么事吗?”
尤塔的笑容消失了,她皱起眉,用不赞同的表情看着叶净之:“宝贝,你怎么能直呼妈妈的名字呢?”
叶净之愣住了,他觉得尤塔好像不太正常,却不知道怎么做,只好呐呐地喊她的名字,企图唤回她的理智:“尤塔……”
那一瞬间,尤塔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净之,眼神变得非常恐怖,森冷得像一条看着猎物的巨蛇。
她定定地瞧着叶净之,说:“叫妈妈。”
叶净之只是看着她,却没有开口。他的眼眶中慢慢盈满了泪水。
尤塔的眼神变得更冷了,她蹲下身,一只手按住叶净之的脖子,用嘶哑的德语说:“叫妈妈!”
叶净之的喉管被她按住,几乎无法呼吸,他意识到如果不按尤塔的意思来,她也许真的会掐死他,只好从喉间艰难地挤出:“ma……mama。”
尤塔的手松开了,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凑过来在叶净之的颊侧亲了一下,用英语说:“乖孩子。”
叶净之捂着喉咙,退开几步,惊惧地看着她。
尤塔的表情变得哀伤起来。她的面容不再冷硬,甚至很快泪如雨下,叶净之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帮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攥住。
尤塔换回德语,握着叶净之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哀求:“净之,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吉米了……你是吉米最好的朋友,你能帮帮我吗?”
“我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我的小吉米,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想念西奥多……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叶净之看着那双流泪的蓝眼睛,想起浮在水面上的西奥多,那个不会再回来的小伙伴,想起自己的母亲在病床前一边打电话,漫不经心地交代他出院后要继续听尤塔的话,想起尤塔看着西奥多的无限温柔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他抱住了尤塔的脖子,在她耳边用英语小声喊了一句:“妈妈。”
叶净之原本以为一切会慢慢好转,但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能预料得准的?
尤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白天的时候,在其他人面前,尤塔表现得极其正常,晚上的事情是他们俩共同的秘密。
她每天晚上都来找叶净之,最开始她只是看着叶净之,让他叫几声妈妈,不打扰他做自己的事情;慢慢地,她让叶净之学着西奥多的口气念诗给她听。
这对叶净之来说本来很简单,莎士比亚最有名的那几首诗他烂熟于胸,张口便道:“‘shalliparhee……’”
“不对!”尤塔脸色一变,打断了他。她从怀中掏出一本东西,递到他面前。
叶净之认出那是西奥多抄写的作业,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的正是叶净之刚才背的那首son18。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困惑地看着尤塔。
“我能记得……”
尤塔脸上慈爱的表情慢慢变得冷酷,她沉沉地说:“不,宝贝,你不记得。”
叶净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敢再说话了,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尤塔见状又笑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把本子塞到叶净之手上,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吉米,你连念都念不流畅,记得吗?来,给妈妈读一遍。”
她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是冷的,看得叶净之有些害怕,他只好模仿着西奥多的口吻,磕磕巴巴地念了一遍。
尤塔笑得更开心了,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凑在他耳边说:“乖,吉米,妈妈爱你。”
叶净之意识到,尤塔是真的病了,可是游戏已经开始,他不知道该如何叫停。
尤塔每天晚上都来找他,要求他用西奥多的语气和她说话,强调西奥多的每个语气、表情、动作,叶净之原本一一照办,直到某天上课时,家庭教师教了他一首新的十四行诗,他念的时候,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模仿西奥多,停下来调整了许多次,也无法流畅地把诗念完。
“净之,这不是你的正常水平。你怎么了?”
面对老师的质问,叶净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尤塔来找他时,让他接着念诗,叶净之捧着西奥多的作业本,连手都在发抖。
“尤塔,我不能再……我最近连说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