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怎么做?”
荥宿停住,转过身来,幽幽看着她:“这得问你,你想怎么做?”
崔梦前踯躅,她对前路,本就迷茫,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做什么,怎么走,她也不想一辈子困于山壑,她也有救世之心,济民之心,可她不知道这条路,怎么走。突然被闻及这样的问题,她顿时懵了。
荥宿又转过头去,摇摇头:“你还没想好,我不能替你做决定,想做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决定。”
见他有离去之意,她忽然有些慌神,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需要抓住他:“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连我自己都看不清,况且,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他淡淡的声音又传来:“你不需要别人的评价,也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你心里有答案,只需要朝着那个方向去便好。”
“照你说的,我要寻我的道,我要入世。”崔梦前定定望着他的背影。
“姑娘不必说与我听。”
“今日二法宗前来的目的,不知正是如此吗?”
荥宿轻微的笑着:“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荥宿反问。
崔梦前想了一会,道:“我能拜你为师吗?”
“为何?”荥宿转过身来。
崔梦琴沉吟片刻,又反复思考了片刻:“我觉得跟着你,我便能找到。”
荥宿看了她良久,最后缓缓道:“现在的你,还没资格做我的徒弟,等你弄清楚自己到底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能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再说吧。”
“可我......”
“姑娘,现在你连自己的路在何处都看不真切,不需要引路人,懂吗?”
崔梦前哑然,荥宿也不在逗留,他没走几步,身形却越来越虚化,映出身后的枫叶飘摇,片片落到,在他身形将要化为乌有时,崔梦前疾呼:“如果我找到了,去何处寻你?”
“你不需要寻我,我自会来到你身边......”声音带着身形隐匿在连绵砖红中。山风荡起,吹透寂寞,枫叶飘扬,斜阳穿林。
这个少女,便下了山,寻她的路,找她的道。
阴雨绵绵,蝉联数日,墨染的山林被雨浇得通透。雨出的群山青翠欲滴,在濛濛山野间绘出温声细语的倾诉。
崔梦前沿着这场山雨,赴一场无人之约,这个约定关乎眼界,关乎济世,关乎本心。她是医者,若只偏安一隅,所救之人寥寥。
她只是穿着很平常的布衣,随意的挽了个发髻,从一排排红枫林里缓缓深出,不染纤尘的气质已经被她在久违人烟的时光里出落的淋漓尽致了。她路过每一座村落,经过每一条小溪,有时徘徊在山上,有时卧榻于白雪,穿过四季,踏过春夏,忍着寂寞,又融于欢声,她开设简单的药访,借机观察不了解的世人。他们千姿百态,贪婪的,懒惰的,自私的,狂妄的,愚笨的,善良的,正义的,孤高的,不尽相同。每个人都不止一副面孔,而且会随着环境改变。
她看过为了一己私欲垄断市场,在最需要的时候哄抬物价,赚得满盆。她看过放弃父母,留下家财,作为己用。她还看过卖掉亲子,换取粮食。她看了很多,却说不明白对错,赚的满盆的人,也会收留无家可归的野猫,放弃父母的人,也只是为了孩子的将来,换取粮食的人,也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这世上,好像本不能用单纯的对错就能描写的通透。原来,他是想让她看到这些,但她却愈加迷惘,这样的世道,她该救吗?
就在她反复怀疑时,似乎终于找到答案。
那一年,山下疟疾横行,来势汹汹,加上洪灾爆发,一时间,民不聊生,赤地千里。那时的崔梦前在各处走访中也慢慢积累了些名气,世人皆知,有一散医,生的貌美,不喜热闹,却有着菩萨心肠,回春之术。
阳春三月,正是花开好时节,可这样的时节,却是充斥着怨声载道,饿殍遍野,搅扰得枝头上花瓣簌簌。
她所过之处,尸堆成山,所行之地,阴气冲天,脚下突然被瘦骨嶙峋的人绊住:“求求你,给点吃的吧,求求你。”
“我们都四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行行好。”
“给口水也行啊,求求你。”一声接一声堆上来,一手接着一手从她面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