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乞脚下发力,用力抵挡穿刺而来的怨灵之雨,焦急的呼唤还沉溺在回忆涡流中的苏幽:“苏阑晕!苏幽!幽哥!”
苏幽听不见,他脑子现在很乱,他在回忆魏洲村的那日,努力的从中找着细枝末节,可无论怎么回忆,脑子里也只是一声声的惨叫,火声,风声,夹杂着嘶鸣啼哭,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太乱了,记忆纷杂,脑子像是要炸开,却没能回忆起当时是不是真的有人还活着,他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易乞见唤不醒苏幽,只得继续挡着,只是乏力的现象也愈加凸显出来,脚下开始变得虚浮,眼前也变得不太明晰。一波又一波不停歇的怨灵如穿梭在林间的飞鸟,灵巧不断,未曾给他们留下半点喘息的余地,逼得易乞硬生生的咽下翻涌上喉咙的铁锈味。
秦芜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还是护在崔梦前身侧,咬牙道:“怎么这么多?”
崔梦前看来还好,跟平时的姿态差不多,手中的缎带时而如云卷云舒的柔雅,时而又像窖封千载的冰凌尖锐锋利,轻轻的就破开倾身袭来的怨灵。
孤檠看着狼狈的他们,慢慢地说:“月偏明交给我吧,其他人你看着办。”刹那之间闪到月偏明的身前。
陈洗俗停止了怨灵之雨的攻击,看了看收势之后即刻跪倒在地的易乞,还有一直呆站着一言不发神游在外的苏幽,嗤笑一声,又看向这侧将崔梦前挡在身后睚眦俱裂的秦芜道:“那我先拿你们试试手吧,还不熟悉这千万怨灵的威力,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突然天昏地暗,刚刚的好天气在转眼间消失无踪,狂风卷起砂石不留情面地撞击在乔木林中,野草野花被风扯的到处飞舞,迷了人的眼睛。叠云遮住日光,冷意爬上了觥青山,阴影覆盖在山头,鸟兽虫鱼都潜回自己巢穴,不再探出头来。
陈洗俗手持群嶙双锏,暗银色飞鸟纹刻画的栩栩如生,泛着冷冽的银色光泽,群嶙沟壑,在不同的角度有着别样的风景,将山河描绘的具体而微,锏坚而刚,不带丝毫柔情,却是一副郁郁之色,轻碰之下就能将遒劲苍松拦腰截断,现下正源源不断的冒着寒意。
陈洗俗纵身一跃,甩出数百个怨灵向崔梦前劈去,在崔梦前绞杀怨灵的同时,陈洗俗躲在怨灵之后刺去,秦芜的斩念手下力度不减,呼呼的风声如骇浪翻滚,截下双锏,龙吟虎啸一时在觥青山传遍,火花飞溅铄钺,不曾歇息。怨灵撕破空气窜来,巧妙的躲过攻击,在他们无法顾及的角度攀上揭住,撕咬开来。崔梦前腕中缎带灵动变换,随心挥舞,身形也变幻莫测,紫色光晕峥嵘,缠得陈洗俗分身乏术。而秦芜的斩念也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一刀刀劈下来,刀光飞驰,将陈洗俗压制住。
按理说陈洗俗的身法步法不及崔梦前和秦芜,打斗接的招也只能是勉力为之,深知自己不足的他只能将怨灵增加,涨到了数万个,才在他们二人中取得平衡,三人扭打做一团不分伯仲,招招钳制又能从其中寻得一线生机,缠的人生厌。
下一刻,又有一个身影“嗖”的一下加入混战,陈洗俗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逞一时英雄之快,却没想到刀锋并不是对立面而来,反倒辅助双锏发出的攻击,刀锋一转,自侧面期身而进,灵活非常。
这个刀法的运转与吐露的气息陈洗俗很熟悉,不用看就知道这个身影属于谁,每当那个身形飚近的时候,陈洗俗搭上话:“你干什么?”
孙辛坚的声音忽远忽近:“作为你的左膀右臂,当然是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了。”
“你不是想活吗?你和我走在一路,只有死!”
孙辛坚不在意的勾勾嘴角:“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在意这一会儿了。”
陈洗俗道:“我不告诉你,就是给你留活路,如今你是自寻死路!”
“一条路走久了,也想换个路走走,况且,我选的这条路也不一定是死路吧。”
陈洗俗用鼻音哼出了藏在肺腑了的笑意:“你还真是一直这样倔,倔的痴傻。”
孙辛坚也笑笑:“我也终于知晓初见时你眼神为何这样空了,从初次见面,你我都未改变,彼此彼此罢了。现在还不如痛快的打一场,为自己挣条活路来。”
陈洗俗的笑变得狰狞:“活路?我要挣的是绝路,一条唯我独尊的绝路。”
秦芜脸色煞白,大声道:“白日做梦!”
飒飒风声混着无数道光和气,两两相对,陈洗俗和孙辛坚的默契配合瞬间弥补了身法上的不足,与两大法宗宗主有了一较之力,把转机也拉近了距离。
易乞看着崔梦前和秦芜尚且还能抵抗陈洗俗与孙辛坚的攻击,而月偏明这边的战斗却是落于下风,血腥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动作也略显凝滞,但孤檠也摆脱不得,被虹汝剑搅得无法脱身。易乞因为刚才的施力还没恢复,脚下还是发虚,一瞬间跌落于地,又在战况之中缓了几秒,迅速重新站起背过身后晃了晃还在游神的苏幽。
“苏阑晕,”易乞又晃了晃,“幽哥!”
可苏幽两眼空洞,还是聚不起焦来,易乞心下着急,单手扶住苏幽的后脑勺倾身吻上苏幽的唇,将灵识缓缓注入,苏幽失了心智,易乞迫力将他遣回。
本以为双方战斗能撑一会,却没想到在下一瞬间陈洗俗的群嶙双锏就刺向崔梦前的心房,开膛破肚的声音伴随着“哇”的血涌出,易乞急忙看过去,受伤的却是挡在崔梦前身前的秦芜。崔梦前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诧意,两步上前接住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向后倒去的秦芜,道:“你不该这样。”
秦芜倒在崔梦前肘窝之中,眼神涣散,口中的血像山间溪流一样汩汩流出,但他却还是挂上一抹浅笑:“遇见你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爱上你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现在,你该是忘不了我了。”能够为她而死,能够死在她的身侧,能够让她记住我,回忆起漫漫人生中还能有我这样一个过客,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出格
他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这张脸,从未改变。那个雨后清晨,晨曦微露,湿气还缭绕在深山静谧间,他匆匆下山,从宸水垒出发后一刻也未曾停歇,含着一腔热血,想要剿灭刚出的厉鬼。
而崔梦前的身影,就悄无声息的撞进秦芜的眼里,脑里,心里。
她在简陋的屋檐下替人扎着针,冷冽的气质在这样的雨后脱俗的分外显眼,她始终不笑,映在秦芜的眼里也只是冲着病人淡淡的点点头。一抹初曦扫在她身上,却烘不干她的不近人世,就这样,也就不知怎么让那个怀揣着法宗抱负的青年秦芜着了迷,入了魔,成了痴。
秦芜放弃了自己背负的任务,每天这个时辰都早早守在这个地方,远远的看着崔梦前行医,并不打搅,好似这个画面本该是这样,美好的,恬淡的,而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