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首间,手上赫然抓住一个小巧的,打磨的光滑的梨木指环,还带着最后一丝温度,头上那支乌木发簪,倒影出回不去的那段宁静时光,那双温柔的眉眼,镌刻着消逝之人,儒雅点点,苏幽苦笑:“你还给我留了这么多念想啊......”
泪已干涸,苏幽自嘲的笑笑,无奈的摇头,轻轻叹息,终是我一人来,一人走。
他当了蚀阴师几十年光景,终于能真正做个人了,却再没有人教他,人该怎么做,真是,骗子,大骗子!
他生了贪念,生了痴念,生了妄念,生了爱恋。想要认认真真留住一个人,到头来,却终究是南柯一梦。
可叹唏嘘,终究是,不可得,不可得......
月偏明被顾怀搀扶起身,崔梦前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战后的疗伤事宜,朱晚才告辞离开。重九也带着秋屏返回鬼宗疗伤,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有的忙了。
顾怀看了眼远处,收回目光问月偏明:“师尊,回吧。”
正准备转身,姜亦幻看见自远处光影中走来的苏幽,赶忙举手招呼:“苏老!苏老!”
苏幽却并不回答,晃悠悠的走过他们身边,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姜亦幻提步跑过去抓了一下苏幽的手腕,猛地被苏幽翻手打开,姜亦幻茫然的看着他:“苏老?”
苏幽看向他们一群人,虽然那些人并不理睬,还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死的是他?为什么?这个苍生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他不顾性命?为什么只有他死了,而你们还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死?”一串接一串抛出的问题问的姜亦幻哑口无言。
月偏明极力抬起眼睑,看了眼苏幽,缓缓道:“你还真是从未了解过他。”
“我不了解?哈哈!”苏幽恶狠狠的道:“他这一生颠沛,最后为这个如此待他的苍生弃了性命,丢了魂魄,就为了空同的那一丝元神,他就要承担这些吗?他就该承担这些吗?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你们考虑过他吗?你们有替他想过吗?为什么空同要选他,为什么啊!”
月偏明道:“我说过,他从未将生路留给自己,他从始至终都只将生路放在你的脚下。如今救了你,也救了黎民,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最大的意义,至于空同仙尊的元神,此事我并不知晓,也无从解释,但我猜,寒重也是愿意的。”
是啊,那个傻子,他什么都愿意。
苏幽紧抿唇线,眼里的幽深暗了又暗,细碎的波光无漾,寒染上了鬓角。徐徐垂眸,不再停留,再不发一言,转身走着。
身形落寞,凉风瑟瑟,至此之后,天涯咫尺,终究一人,独来独往,形单只影。鸿雁归去,不复再来。
月偏明在姜亦幻身后微微叹气,声音沙哑,沉沉道:“让他一人静一静吧。”
顾怀开口:“师尊,小师弟他......”
月偏明摇摇头:“这样级别的秘术,他,回不来了......”
“可苏前辈的意思是师祖有一丝元神附在了小师弟体内,那小师弟的元神是不是也有办法呢?”
“哎,说来惭愧,我此生见过两次天祭,却没有勘破其中奥秘,更不知晓那一丝元神是如何存留。更何况寒重将自己的肺腑全给了苏阑晕,这是把无力回天都逼上了绝路,就算仙人降世,只怕也无济于事。”
顾怀犹豫道:“那苏前辈?”
“身上再没了怨灵,五脏归位,他现在与普通人无异了。”
姜亦怀接口:“那他......”
月偏明看着苏幽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回吧......”
苏幽回到家中,院中的蓝花楹开得很盛,碎碎幽蓝摇曳于风中,蛐蛐拉长了调子,在那一方狭小中斗出了高低。屋舍之中,陈设一如既往,似乎是有人整理过的痕迹。苏幽双眼微微睁开,快走两步,迅速来到里屋推开房门,却抓不到一丝气息。
是啊,怎么还会有那人的气息......
白云苍狗,秋藏春走,岁月惊鸿无声无息研磨着时光的深渊,推着苏幽,不肯回头。在波澜壮阔的尘世之中,他始终落脚于高桥镇,过着他一直希冀的养老生活,恬静又安宁,始终一个人,赶着日子往前走。
“苏老,苏老,开个门!”姜亦幻的声音和轻微急促的敲门声唤醒苏幽。
苏幽将握在掌中的发簪重新束于青丝之上,又转了转小指上的那一抹黄,抚平玄色衣衫上的褶皱,看似漫不经心的掸了掸已经洗得发白的衣角,轻轻起身,拉开那扇木门。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院墙之外。
苏幽微微笑道:“洛梦,大法宗,你们来我这个破地儿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