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楚恪说。他没费心去观察阿尼尔的表情。赛博格没有微表情可言,只要他们愿意,可以随时切断面部模拟系统的神经链接。
“我为她的失踪感到遗憾。我有什么可以帮助警方的?”阿尼尔的回答疏离而礼貌,楚恪也同样客气地微笑:“例行公事。你和赵艾可的采访是什么时候的事?”
“让我查查我的行程表——是好几个月前,6月27日。”
“赵艾可的《盗窃,从畸零者的口袋》发表后引起了巨大反响,西科系统对此有何想法?”楚恪问道。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但阿尼尔显然早有准备。他圆滑地回应道:“关于此事,具体应对措施以公司公告为准,我不方便评价。”
“在6月那次采访之后,你与赵艾可联系过吗?”
“没有。”
“西科系统其他员工呢?”
“据我所知,没有。”
楚恪扬起眉:“公关部门也没有?”
“这个,我不清楚。我可以提供他们的联系方式,你们自行核查。”阿尼尔停顿片刻,仿真皮肤那半边脸上牵起了一个笑容,“我个人觉得是没有的,吹哨人只有在哨子吹响前有公关价值,哨子吹响后,公关部门需要料理的,是听到了哨声的人群,谁还会去理会吹哨人呢?”
楚恪不动声色:“也许是吹哨人还有别的哨子要吹。”
“她有吗?”阿尼尔反问道。
楚恪避而不答,只说:“谢谢你的合作。”
他挂断电话,镜面的欧普艺术像潮水一般褪去。楚恪长舒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赵艾可的家如此亲切友好,正关切看着他的威尔如此贴心小意。他闭上眼小憩片刻,把那旋涡般的镜面色块从脑子里赶走。
“您还好吗?”威尔说。
“你真该看看。”楚恪喃喃道,“然后你就知道我好不好了。”
他揉了把脸,打开终端,整理起方才的通话记录。遗憾的是存证的通话记录只有音频,楚恪给威尔复制了一份,问道:“你怎么想?”
听完,威尔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他在挑衅您,他知道赵艾可已经没有哨子了。阿尼尔在某种程度上知情。”
楚恪笑了。威尔确实非常聪明。
“或许,但我猜他没有直接参与。”楚恪说,“赵艾可做过赛博格移植手术,还是在黑市做的,说不定她脱下丝袜底下是一管加农炮。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们一定是找了专业人员。多半是什么干脏活儿的安保公司。”
楚恪翻看着自己的笔记,陷入了沉思。阿尼尔不会直接跟赵艾可的失踪关联。楚恪需要别的线索。新的线索,或者是被他漏掉的旧线索。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们几乎看到了事情全貌,但在每个关键节点都缺乏证据。一个被精准抽去了关节的可动人型。
楚恪在终端上投影了一整面墙的案件记录。他漫无目的地翻找着,心中毫无头绪。接下案子的时候明明都说只是个简单的失踪案,为什么会牵扯到西科系统?难度太大了。西科系统有一百种方法让赵艾可失踪。他们可以利用行政工具,利用他们硕大的钱包和一些腐败的官僚,也可以利用一群鬼晓得从哪儿来的佣兵。从西科系统下手,楚恪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从赵艾可的方向下手,希望同样渺茫。他们总不可能重新走一遍赵艾可做过的全部调查,没那个时间,楚恪也不具备王牌记者的敏锐嗅觉,更不要提赵艾可铁定有匿名终端,她在西科系统内部的线人不会出现在她的通话列表。
僵局。
楚恪反复检查着他们目前的调查进度,试图从里头找到可动人型缺的那些关键关节,就像它们可能变形藏起来了似的。他或许是有点儿入迷了,威尔叫了他好几声,楚恪才听到。
“……什么?”楚恪问道。
“您该休息一会儿。”威尔说。
楚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威尔昨夜送楚恪回家时就说起过要提醒楚恪时间。楚恪以为保持距离的警告之后威尔会放弃这一点,没想到他还真这样干了。楚恪感到一阵恼怒。什么自然而然的态度,什么不影响工作,原来威尔压根儿就没在反省。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威尔,沉声提醒道:“我以为你答应我保持距离,做一个赛博格助理该做的。”
威尔微微抬起头:“我看不出来为什么赛博格助理不该提醒您就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