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后宫空虚,于国不利,遂从民间广选秀女。

先粗略选了两轮以后,秀女已筛选掉了一半,今天送到皇上跟前,让皇上做决定。

穿着靛蓝布衣的秀女们一个个排队在大殿外等候,蜿蜒的队伍足有数里。大殿内,皇上坐在主位上,身侧的则是萧妃。如今后位虚悬,萧妃主持后宫,因此也陪着来参加这次大选。

秀女们十个进来一批,跪在地上,选上的秀女赏赐珠花,选不上则撂牌子,让其回家自行婚嫁。

已经选了一个下午了,皇上早上去了早朝,到现在困得打盹,好几批的秀女都没怎么看,忽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旁唤道:「皇上,这新一批的秀女进来了。」

皇上揉了揉眼睛,被叫醒了,心情正差,正想把这一整批秀女的牌子全撂了拉倒,目光在秀女们的脸上一掠,便看到当中一个粗服布衣,不掩国色,好比一轮明月出海来。

皇上登时和颜悦色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那男子依言抬头,便如一枝白牡丹,照得房内灿然生光:「奴姓黄,小字损损,今年已经十五了。」

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个小秀男。皇上见怪不怪,正要说话,萧妃开口道:「皇上,这秀男一看就目光不正,不如撂牌子吧。」

皇上转头看向萧妃,这个萧妃据说是他一向十分疼爱的,单名一个泽字,是他做王爷的时候就一直服侍的侧妃,十分聪明,贤慧大度。但皇上没什么印象,大约是他勤于政事,不爱女色,所以不记得这萧妃是怎么来的了。

皇上说:「今天没选到几个秀女,不能白让萧妃受累了。朕看这个就不错,来人啊,赏珠花,封为答应。」

黄损大喜,笑吟吟地谢了赏。他的封号是一个「珠」字,让他有点怪怪的,珠答应?你叫猪,猪答应吗?

想再看皇上一眼,看他是不是认真的,但规矩是不能再回去,只好忍住。

答应虽然是小主,可却只比宫女高一级,按律只有两名宫女侍候。

黄损入宫半年,却没有一次被翻牌子侍寝,宫里惯是会捧高踩低的,就算他长得像天仙,没有恩宠说什么都没用。伙食一天比一天差,于是仅有的两名宫女都找了关系去往别处。

看来还是要上进啊!再不上进就要吃剩饭了。

在这半年里,有美人半夜去观星台祭天,祈求风调雨顺,结果在半路上撞到了皇上,皇上命人叉了出去,但也有几个成功和皇上巧遇的,比如容嫔荡秋千,瑞美人放河灯,菀贵人倾城一舞,于是众多妃嫔竞相效仿。

黄损自忖这些地方应该都被有位分的妃嫔们占据了,他再这么干的话,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打通关节,在那些地方坐会儿,于是只捧了一把便宜的泡桐瑶琴找些凉亭水榭去弹。

可惜的是,弹琴产生的声音太大,太监们远远地就把他赶走了,他只好另外找僻静地方。开始还想指望能看到皇上一眼,但希望越发渺茫了以后,他也就不去多想,弹琴只为自娱自乐。

天气越来越冷,妃嫔们几乎不出来,对黄损来说,世界都安静了。

皇帝对于美人竞相争宠这种事还是很欣慰的。他对美人并不执着,若不是朝臣不停上奏,要充实后宫,他觉得现在的妃嫔也够用了,但多一些也不错。遵守规则的争宠能表现出美人们有很积极的人生态度,而且不笨,以后生出的皇子也一定是好皇子。不顾宵禁半夜乱跑的,属于脑子有问题,该叉就叉。

天降大雪,雪消时越发寒冷。

皇帝赏了半会儿雪,发现御花园没什么人,问身边的太监道:「怎么今天没人荡秋千了?」

太监擦了额门上的一把虚汗,皇帝是忽然起意来的,快得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些给他塞过银子的妃嫔。忙道:「许是天气寒冷,娘娘们都在宫里御寒。」

「那就让他们别出来了,外面确实挺冷。」皇帝并不在意,信步走着,忽听得琴音袅袅,不由十分欣慰,他的后宫中还是有一些有志气和有毅力的人的。

闻声走近,却见大雪皑皑,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梅花树下弹琴,脸上不施粉黛,可梅花都似乎做了点缀。

黄损一曲弹完,听到有击掌之声传来。

他松了一口气。等待多时的人终于来了。

「嫔妾黄损,见过皇上。」

皇上摸了摸下巴说:「朕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珠答应?」

黄损的脸僵了僵:「皇上圣明。」

「你不怕冷吗?这么冷的天,还在树下弹琴。」

不冷,为了你,再冷也甘之若饴。黄损硬生生地把这句话憋了下去,回道:「嫔妾极爱这梅花雪景图,总觉得不该辜负了这世间的美好之物,便是有些冷,也是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