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开口问他:“湛师兄,你以为如何呢?”

听到这一问的刹那,我与“我”之间仿佛产生了跨越千载光阴的共情,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当年自己问完这句话后急促的呼吸、发疼的心跳,以及无与伦比的迫切和期待——

师兄,我心悦你。

你呢?你可同样心悦于我?

但湛云江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我”的手拂开,接着后撤半步,与“我”拉开了距离。

他避而不答,却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稳稳地递了过来:“陆师弟,你的生辰礼。”

“我”在见到那玉盒时神色一顿,接着欣喜若狂,赶紧接过。瞪大的双目中甚至有水气涌出,两只手更是因紧张而开始颤抖,迟迟无法将玉盒打开。

而湛云江只是平静地望着“我”,神色从容,泰然如常。

心跳声不见了,耳畔寂静一片。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一切都是我想错了,事实上,即便是当年的我,也从未与湛云江相爱过。

这玉盒里装着的,更不会是那支我心心念念的结契信物,绝不会。

而这将会是一场令人难堪的笑话,且这场笑话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已成定数。

我看着那个满心期待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浓睫下的双眼闪动着得偿所愿的满足之色,接着小心翼翼、珍重至极地打开了玉盒的盒盖——

盒中比之前多垫了一层青色的流光丝缎,而丝缎上摆放着的,是一套用紫光檀雕成的九连环。

第051章

我的确有一个九连环,雕工精湛、精美绝伦,却不知从何而来。我记得我将它收在一个很少打开的木箱中,并落了厚重的锁。

后来飞升的劫雷霹平了少庭第二峰,更是将我的洞府彻底毁去,那个木箱想必也在那时灰飞烟灭了罢。

“我”脸上的笑意冻结了,在将那只九连环从玉盒中取出后,又抽出叠得规规整整的丝缎,将玉盒内乏善可陈的小小空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信再无其他任何东西,才终于抬起头,用不解又无措的目光看向身前那个一身玄色的男人,颤着声问:“师兄,这是……什么?”

“这是九连环,难道陆师弟连九连环也不晓得?”湛云江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在听到“我”那堪称幼稚的反问后,像个宽容的兄长一般笑了笑,说道,“紫光檀不愧是木中极品,用于雕刻手感绝佳。听闻陆师弟你寻了好几个月才得了那样一小截,所以半点不敢浪费。”

“陆师弟,这样礼物,你可还满意?”

“我”不想在这种场合让更多的人看笑话,于是努力想做出一个满意的表情,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低下头,将唇线绷紧,强行抑制住濒临崩溃的表情。

“陆师弟或许不会解,我为你示范一遍。”

湛云江无视我的僵硬,从“我”将九连环拿过,当着在场所有弟子的面,一环一环全部解了下来,没有中断,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完毕后,他又将九连环重新放回“我”手中,并说:“你看,解开了。”

脑海中有一根弦绷断的声音。

“我”想要的,是合,而他能给的,是分。

多么直白,多么残忍。

分明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年,可我依然在这一刻感到自己的心口被插进了一把冰锥。

刺骨的冰水融进我的血液,留下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山巅高楼外呼啸的风灌进来,将我如残火般整个吹熄。

不知过去多久,我看到那个年轻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张漂亮得不见半分瑕疵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痛苦和失态。

“我”收好玉盒,对湛云江拱手致谢:“多谢师兄的贺礼。师兄雕工了得,隐华十分喜爱。方才隐华酒后失言,如果冒犯了师兄,还望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寒风拂过,黑氅领口的玄色犼毛簌簌抖动,湛云江映着满天繁星的目色微微一深,良久才回了句:“无妨,师弟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