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变得明暗不定、似真似幻,灵台内更是一片混沌,最后我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倒下的身体被鹤怜抱进怀中,耳畔他好似急促地唤了声“隐华”,等下一刻再睁眼,整个天地都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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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阳高挂,碧空万里,南荒广阔的平原上迎面拂来的风清爽又温和。
我从嵌着九尾金凰的黑色岩地上捡起雪痕,揉了揉被罡力震到麻痹的手腕,终于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十步开外那个只用了十招便击飞我剑的人。
青年的骨龄约摸百岁出头,但通身气派却比天衍宗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还深沉。一张俊脸倒是长得不赖,轮廓硬朗、线条分明,有着刀劈斧削般的冷峻和英气。长眉直入云鬓,眉弓深刻、眼窝微陷,狭长眼眸隐在眉骨的投影中,无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峻感。但这张脸上最俊的却是那只挺如峻峰的鼻子,合着他黑亮如星眼神放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正气盎然。
我在心里头暗叹了一句,敢情自己这回是踢铁板上了。
我陆隐华降生于少庭山,因根骨罕见、天赋斐然而被天衍宗剑阁首座赤水真人收于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
我五岁练气、十岁筑基,二十岁便结出金丹,这等才情便是放眼整个四荒也鲜少有人能同日而语。但既生瑜何生亮,偏偏同一师门中还有个天元一气体的绝顶天才,日日被宗门长辈挂在嘴上吹得胡天胡地,什么好听的词都往他身上套,什么神融气泰、八脉天通、三元汇聚、琨玉秋霜,可实际上我连他的影儿都没见过。
回回在宗门比试中拔得头筹的我自然不信他们的吹捧,等到这百年一次的戮龙大会召开,便亟亟催着师尊带我出来,非得让这四荒的人看一看,谁才是剑宗年轻一辈真正的翘楚。
谁料我这才第一场,就被个人连法力也不用、光凭剑招直接把剑给挑飞了。
我自然不会甘心,脚下踏步、扬剑再度刺去。却见那人眼神一动、横剑一挡,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我手腕又是狠狠一麻,手指骤然松脱。
雪痕再度从我手中倒飞出去,直插进了台面,堪堪半尺便要从戮龙台上飞下去了。
我恼羞成怒,咬着牙又把雪痕召了回来,运足全身法力第三次朝他袭去。这回他连个眼神都欠奉,竟干脆并指为剑,抬臂一挥,直接把我连人带剑从戮龙台上掀飞了出去。
所幸我身法不差,在半空轻身一翻,重新把自己送回了台上。但此时我这张脸已经全丢完了,偌大的看台上尽是些噙着奸笑看好戏的,连鹤怜都摸着下巴笑得乐不可支。
又羞又恼间,那人已步至我跟前。
这会儿日头正当空,明晃晃的金光洒在他头肩上,那身材愈发显得颀长挺拔。他足足比我高了大半个脑袋,体格精壮、猿臂蜂腰,一头漆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佛头青的轻袍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坠饰,却衬得他那张脸更俊了三分。
这么近看他,我竟看得出了神,心想这人虽没有我长得好,但却是十足十的男子气概,若我有的选,倒也更向往长成他这个样子。
他垂着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了会儿,然后漠然地别开眼睛,冷冰冰地说道:“你境界不差,但剑心不纯、剑道庸碌,执好剑如执废铁,还是回去再练几年罢。”
“……”
我涨红脸捏着拳头走下台的时候,心里边除了被轻视的恼怒外,还有个很不对劲的念头一闪而过——那人说话又冷又沉又有点哑的声音……竟然还挺好听的。
直到这次戮龙大会结束,天衍宗一众从凌衣教动身那日,那个连着三次把我剑击飞的人在凌衣教的山门前向寒剑尊行礼告别、随后步至我师尊跟前并唤了我一声“师弟”时,我才晓得他便是那个在天衍宗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我的嫡亲师兄,湛云江。
第117章
湛云江不过比我大了一百岁,彼时却已是初入化神境的修为,比我高出近三个大境界,如此惊才绝艳之资,放眼整个四荒五千年中只此一例。
这个时候我对他已是半点嫉妒也生不出来了,在得知他是我师兄时,原本那点不满全化作了崇拜和仰慕,打心底里觉得他这样的人物,合该是天生便要位列仙班的。
然而与我的暗喜不同,湛云江对于我是他师弟这件事,似乎很有些反感。
我原以为是他看不上我的剑术,便在回北荒的路上时时同他请教,做足了一副虚心好学的乖巧师弟模样,不想这人天生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我陆隐华自幼也是被众师兄弟捧着长大的,何时被人这样轻屑,故而此后几日我也不再自讨没趣。
他有他的傲气,我亦有我的矜持。
到了出发后的第八日,我们一行进入了旧魔废域最深处。
这块地域险诡莫测,里百丈宽的地裂纵横交错,倒锥形的黑山更是巨大到了难以衡量的地步。众人皆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按着队形谨慎地走在一座座古老残破的石桥上。
等快石桥另一端时,前方崖壁下头忽然闪过一丝醒目红光。我眼睛尖,立马捕捉到了,待走近两步仔细去看,发现在下方十丈左右的崖壁缝隙间上,竟生了一株龙合血露。
这东西我在鹤怜那本神农谱上见过,是炼制龙合九阳丹必备的药引。此丹功效堪称逆天,能助先天寒脉、灵门滞涩的修士化阴为阳、重塑根基,于往后修为的精进大有裨益。近来鹤怜总有心事,对着龙合九阳丹的丹方愁眉不语,想来是修行上遇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