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问我为什么要在花盆里留下阵法,我也说过,恩仇必报,不留因果。”迟九渊注视着陶苒,沉声道:“阿苒,他们当年要杀我抽取神骨,这件事是因,而你便是果。”

陶苒茫然了,“关我什么事?我那会儿不还没化形吗?”

很多前尘往事太过复杂,同门反目,父子相残,近百名神族陨落,金红色的神血沿着九重天的白玉台阶河渠一般流下……

迟九渊沉默片刻,到底没说那些旧事。

“初识时,你没怀疑过我是神族,是因为我没有神骨……”他抬头揉了揉陶苒的头发,“神骨是我自己抽出去的,被我亲手用本命魂火融毁了,随便洒到人界去了。”

陶苒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想起自己化形那个晚上,为什么他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却独独还记得那个晚上,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

刚化形的陶苒趴在地上,深绿近黑的长发铺满雪白的背脊,酒红色的眼睛懵懂的望进漆黑的夜色里。

没人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方才,他还在肥沃的土地里尽情的舒展根系,想扎根更深些,汲取地下更多的营养,这是他作为一颗植物的本能,就在他的小根须撬开一块石头时,头顶的夜空倏尔风雨大作,紫色闪电横亘天空,原本疏落的群星瞬间被乌云遮蔽,风雨大作中,天边竟然还燃起了火色。

不过这些和他无关,毕竟树又没有眼睛。

只是风太大,根须断裂,被连根拔起时,他甚至对死亡都没有概念。

可变化也就在那一瞬间。

炙热的一捧液体,夹杂在疾风骤雨里,直接淋在他光秃秃的树冠上,那温度太过滚烫,樱桃树瞬间焦了一半,然而金色液体中蕴含的庞大神力,却在一瞬间让小树生出了魂灵。

陶苒来的不是时候,他刚有个妖身,就被这捧液体烫的痛哭出声,一边缩成一团抹眼泪,一边悲伤的想他完蛋了,他要死了,他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三个窟窿,其中两个还在啪嗒啪嗒的流水,还有一个正在“嘤嘤呜呜”的发出怪声。

太可怕了,他抬起白色的“树枝”,怀着无限悲伤,摸了摸“树冠”,只摸到了一片柔顺凉滑的发丝。

完了。

陶苒心想,他完了,他的叶子都没了,他秃了,他要死了。

死掉的树会从根上开始腐烂,然后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陶苒挣扎着站了起来,惊恐万状的看着自己分裂成两条的“树干”……

等等……

陶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个样子,不像棵树,这轮廓形状,更像每日来给他施肥的“两脚兽”。

他赤.身.裸.体的站在滂沱大雨里,正不知所措时,每日来给他浇水的两脚兽终于来了。

果园的人惦记着园子里漂洋过海而来的几棵珍贵树苗,披着蓑衣顶着暴雨前来查看,还没进园子,心里就先咯噔一下。

外围的几颗桃树都倒了,有些甚至被连根拔起抛了出去,到处都是散落的树叶和枝桠,七零八落的果树栽倒在泥水里。

这样一片狼藉的黑和灰只中,那片雪白便格外显眼,隐约是个高挑纤细的人形。

果农眯着眼睛,暗道这是什么品类的失心疯,大雨天跑出来,连个底裤都不穿,出来洗澡的么?

他摸出火折子,好不容易才吹燃,往前一送,正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啊——鬼啊!!”

陶苒张张嘴,看着两脚兽连滚带爬的跑了,边跑边嚷嚷着有鬼,连无所不能的两脚兽都这么害怕,鬼到底有多可怕啊?难道是它让自己这么痛的?!

陶苒一时也害怕极了,不过他现在不是只能扎根在土里的树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欣喜的咧嘴笑了,学着果农的样子,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

狂风骤雨中,一赤条条白花花的人影,披头散发的在泥地里四肢并用的飞速前进,手脚因僵硬而格外的不协调,爬的又努力又狰狞,还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任谁看了都要吓得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