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猛然睁大眼,心中澎湃汹涌。

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印象中一直维持着那副冷情微寒的模样,只是从前他隔着一层模糊的冰棺好奇的打量,而如今——

如今曾经躺在里面的那人正懒懒散散地盘腿坐在棺沿边,极品的法衣被团出了大片褶皱,那人也毫不在意,手中捧着赵生前天刚腌好的咸菜罐,表情凝滞。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

瞧着眼生。

难道是他的小徒孙?

是了。

冼玉心道,他的徒弟们都是最乖巧听话的,都知道他们师父的心愿便是将如意门发扬光大,他虽然为了养伤陷入沉睡,但底下这帮徒子徒孙必定不敢忘记他的话。

想到这里,冼玉不禁笑了笑,又晃了晃手中的罐子,和蔼地问:“这里面装着什么药?药性如何?”

“药?”少年迟疑地回答,“这里面装、装着咸菜。药性……酸甜爽口?”

“?”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出尘俊逸的仙人脸上渐渐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赵生在家里翻找了半天,只找出一张瘸了腿的凳子,自然不能给冼玉坐。

他老人家身长近八尺,在男子中算是很高挑的,比赵生还高了小半个头,坐在那张小马扎上就跟巨人玩小孩玩具似的。

师祖本人不觉得什么,赵生却很愧疚,“平日里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住,也没想到添置什么家具……”

冼玉道:“无妨。”

虽是这么说,但赵生还是局促不安,“那我给您倒杯茶去,也没什么好茶叶,您别嫌弃。”

都说到这个份上,冼玉就没有推辞。

这一杯茶他喝得,也该喝。

刚才经历过一番乌龙,他才知道面前这人是他第不知道多少代徒孙,也就是他小徒弟的后人。

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竟然都五百年过去了。当年修为最差、总是笨笨的小徒弟都有了后代。

在棺里躺了这么久,躺得他骨头都硬了,冼玉扭了扭脖子,站起来望了望四周。

这一望才发现,赵生家极为贫寒,茅草房破旧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虽说依山傍水,依的是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林间漫布云雾,傍的是一条从林间引来的窄巴巴的可怜小溪。

往山间相反的方向走,则是这片村庄的居民集中处,也是村落的繁荣之地。

冼玉屏气凝神,闭眼。

修仙者的五感都会比常人优异许多,他修为深厚,会更加灵敏。五百年前,他甚至可以听到千里之外人们闲谈时的话语,但如今……

体内的灵气连一个小周天都没走完,就堵塞在了经脉之中,就像是水源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关住了阀门,再也流不出一滴。

冼玉没有意外,只是叹了口气。

如果说金丹以上的修真者,体内的灵气是一条循序流动的水脉,那他就是一条流进沙漠的河,有进无出,水脉艰涩干涸,难以运转。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过原因他也猜得到,大概是之前那一战伤及根骨,身体需要休养生息,就被迫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