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景眼前一片模糊,除了红河的血色看不到其他,他咬紧牙关、下意识向腰间伸去——
一向沉甸甸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他不会护你的。”蛟龙声音带着些许怜悯,“记得在秘境中他不顾危险奋力杀我么?他要护的是天下人,你是天下人,可天下人却不只是你。”
“闭嘴!”顾容景抬起一张狼狈的脸,眼神冰冷狠厉,“他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
“他的道是生之道,”蛟龙置若罔闻,“你好好想想,你潜心修行,难道求的是这样的道吗?”
“我让你闭嘴……”
“你恐怕还不知道,他收你为徒,只是因为建宗立派的文书申请上缺了一个人罢了,说到底,你只是在他落难时傻傻送到他门口的一枚棋子。”
“他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于是你从未疑心过他会不会用刀,从未疑心他为什么叫你弃刀从剑。你错了,他拿着刀照样能杀千万人!!”
“他说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1]你信吗?你都不信天地,竟然信他口中有际缘,信你们之间有因果!不觉得可笑吗?”
顾容景挣扎起身,“我……”
热浪翻腾,血河之中忽然涌现出一把古朴黑刀,在红光照耀下,散发出寒冷的光芒。那是在遇到冼玉之前,他从不离身的黑金刀。
自从有了那把铁剑之后,黑金刀就被他收进了芥子戒中,已经落灰了许久。
“我知道,你不是信命之人,你只走你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水柱渐渐退下,蛟龙身体慢慢融进红河之中,它缓缓道,“把它带走吧,记住,你有你的道,不要再误入歧途……”
途字轻轻落下,蛟龙随之淹没在热浪之中,天地间只剩下一道清浅的叹息。
随着它的神识消散离开,顾容景耳内和脑中的疼痛也渐渐散去。
四周恢复寂静,他缓缓抬起头,透过浑浊的红河,看到了河水里倒映着一张长相怪异的脸,还有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唇。
河水波荡,他乌黑的眼在倒映下,好像渐渐幻成了母亲的碧色。
也不知冼玉是什么审美,竟不觉得他丑陋。
顾容景踉跄站了起来,手心恍惚地向前伸去,红浪也顺从地将那把刀推到了他面前。
他掌心贴住刀柄,触到了熟悉的温度。
蛟龙说了一大堆废话,但有一句没说错,他不信命,也不敢信自己这样的命是天道所为。
……他应该走自己的道。
顾容景眼底多了两分清明,手掌用力,将那刀从水中拔起数寸——
“容景?”
一道清亮的声音瞬间刺进了无边的红谷。
他恍然抬头,周身寒意渐渐退散去。
冼玉站在楼梯间,自上而下地望着他。
顾容景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楼梯口,手中莫名握着他的那把黑金刀。
他身后是客栈,是冼玉;身前是无边红海,是人间炼狱。
黑白分明。
“你怎么出来了?”冼玉看他脸色苍白,浑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鬼,不禁蹙眉向他走了过去,“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冼玉瞥到了他右手握着的黑金刀。
他没记错的话,小徒弟拜入如意门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握过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