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断裂,顾容景眼底满是血丝,真气暴涨,吹得发丝挥舞。这一瞬间,顾容景的五官渐渐与洗剑池下那个孤寂多年的魔神重合,他抬剑劈下,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挡在苏染面前的郑盛凌。
姜温韵睁大双眼,来不及推开儿子,寒光已落。但下一刻,一只雪白如玉的手稳稳地挡住了剑刃,两道凝聚的真气相撞、破碎,直到冰凉的刀口落在了冼玉的掌心。
嘀嗒。
血液的腥气从破开的伤口中缓缓逸散。
顾容景握着剑的指尖颤了颤。
这一刻,他仿佛才终于从偏执的欲念中清醒了过来,望着冼玉掌心那道明显的伤口,茫然无措地喃喃:“师尊……”
冼玉没有说什么,偏头对身后的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主——”苏染把脱口而出的称呼死死地压在嗓子里,脸上满是不愉和担忧,“要走也是他走,你刚才也看见了,他已经——”
冼玉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苏染梗了梗,她心头还存着一口气,但是又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于是临走前她又恨恨地瞪了顾容景一眼。
顾容景根本没有看到。
他只看得到冼玉掌心的伤口。
几乎覆盖住生命线的刀口,鲜血从绽开的皮肉里涌现出来,旧血流过完好的皮肤,留下一道微微干涸的红色血渍。
冼玉看了眼伤痕,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了?”
锵地一声。
佩剑落地,不小的分量在地上砸出一片浅浅的灰尘。顾容景没有管那柄剑,从芥子戒里取出一瓶药粉,还有一条干净的手帕,一声不吭地走上前为冼玉包扎伤口。
他处理这些的时候总是很细致的,会先帮冼玉把周围的血渍清洗干净,再撒上止血粉,用手帕完全包住伤口,再打上一个漂亮的结。过程动作十分轻柔,不会让师尊感受到多余的疼痛。
冼玉默默地看着他低头包扎,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出指尖压在顾容景的下巴处,微微一抬——
看见了一双微红的眼。
和刚才的神态明显不一样。
冼玉本来是有些愤懑怨气在的,看到这双眼时,又莫名其妙地心软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委屈上了?”
顾容景听到这句话,把头低了回去,没过一会儿那只冰凉的手指又碰了过来,只是这次他犟着没有再抬头。
于是,冼玉的声音更加柔和了。
“这么一点小伤,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他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还哭鼻子么?”
没料顾容景闷闷地回:“我不是男子汉,我还没有及冠。”
冼玉:“……”
这倒也是。
他迟迟没有开口,顾容景把打好的结扶正,又把那柄剑捡了起来,放回剑鞘里。
师尊好好休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冼玉忽然道:“容景,你后不后悔?”
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也是顾容景来问他,师尊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我,你未来会是天上地下无人可挡的魔神。”冼玉似乎知道他的疑惑,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可以呼风唤雨,无人敢有非议。你可以继续用你的刀,想杀谁就杀谁,六界都在你翻掌之中。”
没有冼玉,没有这出意外,顾容景或许不会是个好人,但会比现在更加自由自在。
从前师兄在的时候,总说冼玉很矛盾,说他有股少年人的热烈,但也有股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冷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