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斩杀长罗王他用尽了全力,最后,却不过是逼出了一只小小的蛊虫。
一只只要最低等的仙修就能扑灭的蛊虫。
而他,身为惩恶扬善的魔君,却斩杀了凡间在数百年乱世后终于迎来的天命之子。
天意要与他开玩笑,也不当是这样的。
第39章
长罗王的寝宫被天雷劈裂,疾风骤雨霎时扑灭了所有的灯火,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梁柱倾塌,砖石崩裂,雕龙绘凤的藻井重重砸在末悟的背脊,他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将折衣死死地护在身下。折衣心慌地挣扎却被按住,他只能抬头瞪视末悟,像是凶狠地恼他,眼底却盈盈如水,末悟那藏在鬼面下的双眸不自觉望向了别处。
“我无事。”他轻声说。
可是大雨瓢泼而落,昭示着上天愈来愈盛烈的怒意。电闪雷鸣的夜色下,末悟的元魂正不绝散逸出幽冷的恶业,与雨水相激,宛如给他那昂藏身躯披上了一件黑雾重重的斗篷。
他伸出手去碰末悟的面具,却又被末悟挡下。
折衣固执地说:“你让我瞧瞧。”
末悟不言语。
折衣不明白他何以到了这种时候仍要犯脾气,握起他的手闭上双眼,欲全神贯注为他念咒,末悟却突然沉声斥他:“别念了……!”
折衣不得不睁开眼。
末悟戴着面具,脉搏乱得飞快,而折衣甚至没法察言观色。他的身后是风雷滚滚的夜空,闪电不时惊落,雨水肆意滑落他的脸庞,将长发全湿漉漉地濡贴在他的鬓角下颌。
闯大祸了。
如此的天怒,他只在近万年前,阿修罗族不肯虔信而惨遭屠灭时见过。
“末悟。”折衣嘴唇翕动,声音也在发颤,“他,他真是命世之君……”
“是啊。”末悟寡味地道,“我在凡间二百三十年,就为了护佑这一个受命之君,到头来,我却亲手杀了他。”
折衣哑然。末悟却像无法忍耐,又多说了一句:“是他该死!”他的声音从面具底下发出,模糊地泛着冷,“纵然是命世之君,也不应如此下流!”
这话让折衣想笑,却笑不出来。末悟真是个幼稚的人,信从着一些非常简单的道理。
原来折衣之前所看见的,长罗王的短命之相,并不是阿含带来的,而是末悟带来的。
那一只蛊虫,与妖孽阿含也一定脱不开干系。或者往前追溯,那条地底的巨蟒,那些惨死的士兵,也不过是阿含有意误导他们的讯号。
机关算尽,报应不爽。他们一步步踏入了阿含布好的陷阱,直到惹了天怒,招致天劫。可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所学的每一条经文中,都不曾写过这样恶劣的闹剧。劈落的电光中,他望进末悟摇摇欲坠的眸,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起了遁走的心思。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施个隐身术,遁去四维八荒以外的地方,让三十三天诸佛菩萨都寻不见他们,再没法找他们的麻烦。让这人间永远地乱下去,就算再也没有尽头,那也与他们没有干系。
可这也只是一念而已。
足够他入魔的一念。
立刻天雨的澎湃之声再度袭掠过他的脑海,黑风吹海,飞雨过江,仿佛一种警示,令折衣想起了佛祖,想起了须弥山,想起了所有不应忘却的经文与善缘。他侧首,末悟已经支持不住地将一手拄着修罗刀,有无根的鲜血混着雨水不断从刀槽中滚落,直至在两位神仙的身周聚成了血泊。
折衣知道那都是末悟的血。
心跳愈来愈急,他好像能听见末悟粗浊的喘息,在对方虚弱的空隙里,他出手摘下了那一张面具,末悟却突然朝他扑来!
“末悟!”他大叫。
末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目渐渐凝成了野兽一般的冷黑的瞳,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还在凭残存的意识辨看着他是谁。那张英气的脸容披满鲜血,兽耳渐动,獠牙初生,什么形象都不顾了,恶念从七窍汹涌而出,就像一个刚刚吃过人的嗜血生灵。
“末悟。”折衣急切地唤他,“你看着我,维持住灵识!我会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