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漠又无话可说了,气氛还是尴尬,但又和刚刚有点不一样,这种尴尬中略带温馨的场景令他头皮发麻,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那就走吧。”
黎盼夏终于进了旧时的家门,整个人触景生情,显得十分感伤,黎星漠受不了她那样,也不在客厅里呆,自己单独进了里间,不知道去捣鼓了些什么。
事实上,他只是稍微有点后悔了。
向最亲近的人发脾气是人类避无可避的劣根性,即使再怎么进化都无法摆脱,黎星漠焦躁地仰面躺在床上,思索着应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和戎唳表达自己对无心之言所感到的悔恨。他满心以为,戎唳自己在外面应付黎盼夏,应该也会觉得无所适从,估计马上就要进来如往常那样和他说话;但等了片刻,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
他下床,把耳朵贴到门边,凭借进化后卓绝的听力,这才发觉外面的两人交谈甚欢;戎唳仿佛天生就有俘获各种omega的天赋,黎盼夏原本面对这个便宜儿婿还有些拘谨,现在则完全放开了,虽说两人的话题总绕不开他本人,但黎星漠仍是不忿地想:他还在这儿站着呢!
黎星漠有点不乐意,但是又没法欺骗自己,这的确是他梦想中家的场面,外面的两个人又姑且可以称作他在世间放不下的牵挂,如果不是处在这样一个有些复杂的处境,或许他和戎唳一起,也能给黎盼夏很好的生活。
他还是没法完全地原谅黎盼夏,但是黎星漠想,或许从此刻开始,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能够拥有漫长的光阴,用来将这件事完全放下。
而门外,戎唳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在生闷气的老婆,他和黎盼夏简单地又说了几句,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星漠。”
“戎唳。”黎盼夏忽然叫住他,两人一个站一个坐,她要抬起头才能看到戎唳的脸,“虽然已经来不及,但是还是请你帮我跟星漠说一声对不起。”
“他不喜欢听这个。”出乎意料的,戎唳拒绝了她,“再说了,道歉怎么能转达呢,我没办法体会您的情感,有些话,还是适合您自己告知他。”
他说完这番话,就径直离开了,没去管身后怅然若失的黎盼夏,而是转身闪进屋子里,黎星漠早在他往这里走的时候就扑在了床上,他把薄被卷巴卷巴,丝毫不顾已经裸露大半的床板,自己裹得像个球,听到戎唳进来,也不说话,像还在生气。
戎唳对于他偷听的这件事门清,但是也不挑明,只是过去拍了拍他的被子,然后说道:“透透气,崽,一会儿就要缺氧了。”
“叛徒。”黎星漠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我又怎么了?”戎唳觉得好笑,黎星漠从前乖乖巧巧,虽然时常冒些坏主意,但总归大体上是听话粘人的;后来分别几年,回来就成了个闷葫芦,反观现在,竟然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伶牙俐齿些,像只惯用喙啄人的小鸟,把别人啄痛了才知道来撒娇。
但戎先生一时又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就算黎星漠现在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不露,说话语气也凶巴巴,他还是觉得可爱,恨不得把他扒出来亲一百下,再好好地团起来塞进口袋里带走。
“叛徒!”黎星漠音调拔高,他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脸颊红扑扑,眼神水润,一点不具备威胁力,“你明知道我…我……”
他磕巴了,因为戎唳正不怀好意地凑近,像个大尾巴狼,脸上还挂着坏笑,“我知道你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瘸子。”
“你、你放屁!”黎星漠气急了,被他逼出一句脏话,他还没说受伤这茬呢,哪有戎唳这样的alpha,伤好了还装病号,害他还真情实感地以为是家里的医疗舱出了问题,结果,竟然是骗人的!
“好了,”戎唳终于完完全全地靠近,抱住了黎星漠,他把对方蒙着脸的被子往下扒拉,“乖孩子,给我抱抱,一整天像个小钢炮似的不消停发脾气…你说说,我多久没好好抱过你了?”
黎星漠不说话了,他安静地待在戎唳怀里,那点隐约的愧疚感又冒了头,他想:戎唳大约还是有点在意的,毕竟谁也不会愿意平白无故地当另一个人的出气筒,即使这个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两个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戎唳下巴枕着黎星漠的发顶,开口说话时有细微的震动:“乖仔,你知道,刚刚我和你母亲交谈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想,其实普尔也不错,虽说是第八星系,但是既然是你的家乡,那我就觉得它很好很好了,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里定居。只是有一点不好——”
黎星漠入神地听着,下意识追问:“嗯?”
“我查过,这里的冬天太冷了,就算气象模拟局调节过后也还是冷,只能麻烦你睡觉的时候抱紧我,这样我们才不会一起着凉。”
戎唳的声音很低,仿佛具有某种让人陷入幻觉的魔力,黎星漠怔愣一下,脸猛地红了,他正要说话,外厅里忽然响起一声类似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
两人皆是一惊,黎星漠更是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脚背,从膝弯里抽出自己的两把弯刀来。他从被窝里挣脱,戎唳先他一步打开了房门,客厅里,黎盼夏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见他们出来,一句话没有说,眼神中充斥着惊恐的泪水;茶几上的东西已经尽数被她扫落在地,她双手捂耳,尖叫声几乎要震穿另外两人的耳膜,黎星漠上前,想要制止她,但黎盼夏却一反常态地向后退,她浑身哆嗦着,小声地恳求: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怎么回事?”黎星漠被吵得皱起眉头,“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和你说话?”
戎唳面色严肃地摇头,“我也不清楚,但刚才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黎星漠将一只手举起,预备以手为刃,干脆利落地从根源上切断这个噪音,但黎盼夏极度不配合,她捉住黎星漠悬在半空中的手,用力咬了下去,然后又哆嗦着流眼泪:“别杀我,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