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心事的戎先生俊脸一僵,几秒之后,不着声色地移开了眼神,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黎星漠则心无旁骛地注视着航线,打一巴掌又给喂了颗甜枣:“好吧,我承认,你比较厉害。所以不要和你的手下败将一般计较,他只是说话不过脑袋而已。……目的地要到了,准备准备,等安全了我会听你撒娇的。”
戎唳眼神又默默地转了回来,内心觉得黎星漠和自己的角色定位好像发生了什么问题;而前面不远处的全意则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不战而败,成为了某对臭情侣口中的手下败将,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靠,全心是不是又偷偷骂我!”
他们此次短途飞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普尔星球边缘的星际空间站,在那里停有全意他们来时所驾驶的机甲,这也是全意征求了所有人意见之后,最后一致得出的结果。
毕竟星舰的功能单一,目标又庞大,仅用于载客还可以,而现在宇宙中危机四伏,目标越大,就越容易被居心叵测的人捕捉;机甲虽然载客数量少,但本就是用于作战而生的物事,续航能力和灵敏度都是一等一,万一遭遇什么也能够及时反应,不至于让他们陷入被动。
全意带来的人都是作战精英,在驾驶机甲上没什么问题,唯一有点问题的萧繁也被安置在了全意本人所驾驶的机甲上,充当了临时随行医护的角色;就这样,众多涂有第四星系代表色的纯黑机甲在无人的空间站发动,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茫茫宇宙里,很快与宇宙融为一体,只依稀能看到闪烁的灯光。
该说米勒特里的军事技术实在宇宙卓绝,这些庞然大物即使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雪洗礼,在温度骤降至零下几百的情况下依然顽强而沉默地伫立着,丝毫没有被影响性能与手感;黎星漠深吸一口气,如同之前驾驶机甲的每一次那样,向前走了几步,在进入机甲之前,先抚了抚其冰凉坚硬的外壳。
他闭着眼,嘴唇无声瓮动,像在做什么祈祷;戎唳安静而眷恋地望着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黎星漠的侧脸上颤动的一边长睫毛,对方修长的手指在漆黑的金属外壳上显得近乎苍白透明,在此刻,黎星漠好像又显露出了戎唳从没见过的样子,以至于让戎先生荒唐地感受到了一丝满足:
似乎通过这样的观察,他和黎星漠缺失的那几年就能够被慢慢填补了似的。
这是独属于戎先生一个人的拼接游戏,他把每时每刻不一样的黎星漠留存,由点成线,就能假装自己也参与了这几年。
“乖仔,”他忍不住问道,“害怕了么?”
全意作为米勒特里最年轻的对外执行长官,其心思绝对不像平常展露出来的这般单纯可欺,光看机甲就能窥测出对方深不可测的筹谋一二。他是带了人驾驶机甲来的普尔不错,可机甲却用的全是双人机甲,唯一的一个单人,还是自己所开的那架,早就带着萧繁一起消失在了星海中,不见踪影。
而先前在劳浮缇时戎唳就曾对黎星漠说过,双人机甲是米勒特里的专利,目前也只有这个星系可以制造,它是比单人机甲要强上更多的为作战而生的存在,实力如果能被完整发挥,也绝对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只是由于双人机甲需要搭档生死交付的配合,这样的搭档通常只存在于恋人或者血脉相连的家人身上,极难培养,因此,在全宇宙以双人机甲战斗闻名的也不多。
换句话来说,全意带来的人是宇宙中的少数,能通过双人机甲驾驶资格测试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软肋,这样的致命弱点被全意拿捏在手中,难怪他那么潇洒,年纪轻轻就爬到米勒特里的高层,又能是什么没心计的存在?
只是这是第四星系自己内部的事,和戎唳黎星漠无关,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个方面,如此高要求的操作,是否真的能让他们驾驭?
“怕什么?”黎星漠忽然笑了一声,“我们是领了证盖了戳的合法夫妻关系,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
“嗯?”
“我的机甲启蒙不是您吗,戎老师?”
戎唳呼吸一紧,反应过来之后磨着后槽牙捏住了黎星漠命运的后脖颈:“戎老师现在觉得,下雪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只管杀不管埋是吧?”
黎星漠挣脱开对方原本就没怎么用力气的手,轻巧地三步并两步跳上了机甲,在上面得意地勾起嘴角笑,戎唳追着他进入舱门,感应到有生物迹象的系统立刻开启灯光,用甜美的电子嗓音问道:“已准备完毕。经检测,驾驶者精神力属于[上等]。请问是否需要现在为二位接入精神网?”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点头说:“是。”
座椅猛地前推,与机甲逐渐加速的助跑呈现两种截然相反的力,仿佛要把驾驶者直接拍成一块血迹斑斑的薄饼;身体的疼痛与精神力骤然接入所带来的头脑晕眩结合成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而戎唳和黎星漠却都面不改色,黎星漠甚至在这熟悉的疼痛中感到一丝畅快——
机甲成功接入两人的精神网,意味着他和戎唳的默契通过考验,连机器都甘拜下风;现在,他和戎唳是密不可分的,他们的精神网彼此交织,双方承担同等的痛苦,谁都别想独自面对。
他们同生共死。
待到机甲终于进入宇宙,痛楚逐渐平息,他转头看向戎唳:“你知道我刚刚站在机甲面前,许了个什么愿望吗?”
“什么?”戎唳有点诧异,“我还以为你那会在担心我们双人机甲的磨合。”
“不,不是这个,我许了愿的。”黎星漠嘴唇失了血色,脸颊边还有因冷汗而粘连的发丝,虽然形容狼狈,但眼神却熠熠闪光:
“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他刻意没去看戎唳听到这话之后的无奈神色,假装非常专注地看起了空空如也一片漆黑的宇宙风景,却愉悦地晃动了两下脚丫,尽管不可思议,但仍旧感到十分幸福地想道:所有愿望都有关你,我的大宝贝,我的挚爱。
在第四星系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每次被将要耗干的精神力所折磨、被剧痛的冲击所包围时,你都是我唯一的那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