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将元戎人击退后你倒地不起,怎么唤也唤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一探呼吸才发现你只是昏睡过去了。脱险后我才知道,你为了回援我,快马跑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还有在饶水河那回……在荒叶林那回……”谢云澜一桩桩说着,都是他跟穆青云的过去。

穆青云之前面上一直带笑,此刻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露出一点真实的沉默来。

“我们每回得胜归来,到京中一定要买一壶杏花酒喝,我们结拜时,玉珍与你成亲时,用的也都是杏花酒。”谢云澜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只是如今的杏花酒,却不再是当初的滋味了。”

他扬手将杯中酒倒掉,本该澄澈的酒液落到地面上激起了许多白沫。

穆青云身后的侍卫神色一变,手已然按上了刀柄,殷妄给侍卫们递了个眼神,像是传递出了什么信号,谢云澜听到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可他却坐在原位没动,穆青云也没动。

“青云,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我梦见玉珍在一片漆黑中,眼里含泪的看着我,我问她话,她也不说。”谢云澜的眼眶有些微泛红,他对穆青云说,“玉珍还好吗?”

穆青云沉默着不答,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终于,在那脚步声破门而入前,他抬起头,嗓音嘶哑着说:“她会好的。”

“动手!”殷妄厉喝一声。

无数长刀出鞘,包间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近百名持刀侍卫从门口闯入。

谢云澜也于同一刻有了动作,他一手掀翻案桌,另一手拽住沈凡,借着侍卫被案桌挡住的片刻功夫,带着沈凡从他早就选好的窗口跳下。

这窗口位置正对楼下的马棚,谢云澜翻身越上马背,同时将所有马匹的缰绳都砍断,然后用刀刃往马屁股上一割,马群受惊逃窜,再不听使唤。

谢云澜则驾着那唯一一匹没受伤的马向外跑去,按理说,穆青云已经无法再追上他们,但没跑多远谢云澜便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浩浩荡荡,足有上千。

谢云澜回过头,就见驿站之后的荒林里竟是跑出了一支军队,他们为了伏杀他可真是下了大手笔,连军队都敢调用。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非死不可,否则一但事发,此事再难收场。

“放箭!”谢云澜听到身后传来穆青云的喊声,下一刻,无数箭矢离弦之声齐响。

谢云澜拔刀出鞘,将刀刃舞成一轮圆月,挡下了这射来的箭矢,但很快下一轮攻击又至。

“你坐前面!”他在马背上跟沈凡换了个位置,这更方便他回身抵挡,也方便他护住沈凡。

他一边挡着箭矢一边御马往树林里钻,树林里枝叶繁多,挡住了视线,为他减缓了一点箭矢的压力,但突然,他正在跑着的前方竟是也传来一阵马蹄。

追兵不止一队,前方也有埋伏!

谢云澜立刻意识到了这点,他当即调转马头,被逼着跑出了树林,落到开阔地后,箭雨再次齐射,并且,因为另一支追兵队伍的加入,谢云澜要面对的敌人数量比之前还多了一倍。

他是武艺高强,难逢敌手,可终究是凡胎,他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凭借一人之力,挡住这数千人的围捕。

有箭矢射中了马腿,马匹嘶鸣一声,被疼痛刺激的想要停下,可谢云澜勒紧缰绳,逼着马儿继续朝前跑。

但很快,又有一支箭矢射中,这回射中的是谢云澜。

沈凡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闷哼声,他回过头,就见谢云澜一根白羽长箭插入谢云澜的肩部。

谢云澜脸色痛到发白,却还是对他笑了笑,像是想安抚他:“没事……”“唔……”他话刚刚说完,便又被一根箭矢射中,这回是腹部。

血迹在他衣襟上晕染开,厚重的棉袍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

谢云澜却仍在驾马往前跑,他必须跑,他要带着沈凡逃离这里。

可这终究是一种妄想,这些人在关外已经失败了一次,这一回他们调用了大量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杀他,他们注定无路可逃。

在不知道中了第多少箭后,谢云澜坐下的马匹踉跄一下,再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

谢云澜也摔在了地上,失血和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灵活。

可甚至没有时间喊痛,他摔在地上后不敢停留,立刻爬起身带着沈凡继续往前跑。

马蹄声紧追在后,犹如索命的响铃。

也许是天命注定,他就是该死在今天,跑着跑着,谢云澜发现他们前方竟是一处断崖,这是绝路。

身后的追兵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马蹄声慢了下来。

穆青云将马停下,看着已经被逼至崖边的二人,冷冷道:“大哥,认命吧。”

谢云澜看着穆青云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又或者,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位兄弟。

穆青云手上拿着长弓,身后的箭囊里装的正是那射中谢云澜肩部的白羽箭,他们之间显然已无半点情分可言。

谢云澜不畏死,他也从未为了苟活向敌人求饶过,可他此刻却说:“穆青云,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放他一命罢。”

他说得是被他挡在身后的沈凡,他自知自己必死无疑,但沈凡,与这权利争斗无关,他的死活对穆青云其实可有可无。

他舍下了脸面,他死前已经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惟愿沈凡能平安活着。

可穆青云沉默片刻后的回答是:“放箭!”

他一个都不准备留。

数千支箭矢朝崖边两人射来,足够将他们的每一寸血肉都扎穿。

谢云澜拼着最后一口气,回身抱住了沈凡,他妄图用自己这身残破的血肉护住对方。

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样近的距离,利箭会扎穿他的胸膛,连带着他身后的沈凡。

谢云澜也知道自己护不住,可他的意识其实早就因为失血而模糊,此刻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本能,就像是在涯州梦境中,他在死前仍试着想将奶猫塞进怀里藏着一样。

沈凡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明明这事关他的生死,可他却至始至终淡然的像个旁观者。

他看到数千支箭矢划破长空,一寸寸朝他们逼近,也看到谢云澜灵魂中的火焰一点点衰弱,便是那些箭矢没有射中他,因为大量失血,他也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