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书里那些从一开始就对主人公心驰神往、义无反顾的人鱼, 而书里的那些主人公,或男或女, 没有一个像克莱恩这样理智自由。
梅菲黛丝看着书页,眼神却透过铅字, 穿到了寂静夜里暖黄灯火摇晃着的客厅。
茶几上放着的是个专用于营造气氛的光魔法球, 亮度不高, 大约只能确保周围一平方米范围内的光亮, 再远一点, 光芒渐褪, 逐渐和黑暗糅在一起。
克莱恩坐的是个单座的包背的沙发, 从后面围过来的部分填充了柔软的海绵,靠在上面时,可以将突出的部分当做枕头。
她听到清浅匀长的呼吸又在耳边响起,刻意把魔法球拿到了沙发附近。
光源范围有限,克莱恩侧着头枕着旁边的海面枕,半边脸被灯光映亮,却没有完全照亮,额前碎发的阴影投到鼻梁上,往下顺着鼻骨和嘴唇拉出一条明暗分割的线。
克莱恩身体很放松,平时挺直的脊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一边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侧脸,另一只手搭在身前,长腿一曲一伸,好像是潜意识里仍然记得要守规矩,脚尖探出去的距离也并不过分,如果有人突然闯入客厅,大概会觉得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暂时地闭目养神。
可他确确实实地睡着了,还睡得毫无防备。
梅菲黛丝的手摩挲过他的腰身时,他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不禁想:克莱恩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睡觉的吗?海曼约他出去,就是想看到他这个样子?除了她还有谁看过?
她原本只打算摸一摸克莱恩的腰,解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手心里的痒。
可是当她的掌心在克莱恩的腰上贴实,感觉到手底下的柔韧之后,便像是被吸附住了一样,忍不住用力揉握。
也不知是不是这魔发光源附带了放热的功效,安睡着的人的腰身与她手心相贴的部分之间,热度慢慢变得烫人,有一股热意从她的手心和上衣的衣领冒了出来。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一向镇静的胸口开始怦怦跳动。
每听到一次血液冲击鼓膜的声音,那股热意就翻涌一次。
心跳声很大,她一度觉得克莱恩会被这声音吵醒,紧接着她便想象出克莱恩睁眼看到他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克莱恩的眼睛在阳光下时透亮得像浅绿色的玻璃,一旦到了光线昏暗的地方,那抹绿色就变得浓厚润泽,明暗相融,宛如两颗金绿色的猫眼石。
乍醒他大概率会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接着没有焦距的瞳孔会慢慢聚焦,看到她或许会怔一下,但很快就会对她笑,还会用清朗悦耳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然后呢?
停在这里就如同隔靴搔痒。
不能更进一步了吗?
梅菲黛丝的手无意识地上移,她想:如果上一次的蜕变期也像这次一样彻底,如果七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没有袖手旁观,也许克莱恩今天就可以笑着叫出他真正的名字。
——他当时有一瞬间是准备从沙发上起来的。
尽管他没想到自己会有那种念头。
毕竟念头太微小,太不牢固,像虚虚插在散沙上的树枝,轻易就能被淹没摧毁,夹杂在无数个比它复杂、比它更能占据心神的念头之间,不等他察觉,就消失掉了。
发现自己想要起身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困惑:起来干什么?
没有任何理由,所以直到最后,他都安稳地坐着。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是有理由的。
虽然克莱恩过头的热情对他来说更像是在帮倒忙,但他确实曾因为克莱恩,有过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动——
比如他从二楼的阳台看到,克莱恩在院子里不小心拆毁了自己亲手搭的“积木”时;
比如克莱恩穿过街道拉走他,向他讲述镇上商贩的骗术时;
再比如克莱恩邀功一般向他介绍两色花的颜色、以及满脸紧张地把一串简陋的手链放在他手上时。
在海底王宫,有数不清的人鱼送给他珍奇难得的礼物,热烈分明地向他表达爱意,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无动于衷,心情不好时会觉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