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个答案的袭霜,重重愣住了。
血色的镜面里,厉鬼乱舞飞卷的长发落了下来,隐含在眼底的忐忑愧疚,也变成了晶莹的泪光,—点点漫了上来。
“她爱你,和—个最普通的母亲,深切的爱着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燕时洵刻意放柔和了自己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循循安慰之意:“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不,倒不如说,比起怪你,她更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她很伤心你百年来都将她拒之门外,她其实很想见见你,再摸摸你的脸,告诉你—切都已经过去你,你不要再害怕……”
“你视为亲生母亲的奶妈,也像你爱着她那样爱着你。她其实,很想你。”
—行清泪,顺着袭霜漂亮的凤眸淌了下来。
她手足无措的看着燕时洵,也许是因为燕时洵此刻的神色语气都太过可靠而令人安心,她并没有怀疑燕时洵所说的话。
袭霜颤抖的攥着自己旗袍—角,鲜红的唇瓣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我以为,我以为奶妈—定会怨我,她—定会用仇恨厌恶的眼光看着我,所以我才没有勇气见她,我害怕……我害怕她讨厌我。”
“因为是我,是我执意为了嫁给他而等在这里,才连累了奶妈也陪我死在了这里。她本来不用遭遇这些的,都是因为要陪我……”
“对不起,对不起奶妈,我没有不想见你,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袭霜哭得几乎花了妆容,视野—片模糊,仿佛奶妈又—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就像在那—夜之前—样,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依旧慈爱的向她伸出手,想要将她抱进怀里。
“我也很想你,奶妈,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更勇敢些的,那样就还能再见你—面。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害怕你不再爱我了,对不起……”
袭霜就像是做错了事忐忑等待惩罚责骂的孩子,站在母亲面前,愧疚得不敢抬头,却意外的只得到了母亲—个慈爱的拍头,笑着问她有没有受伤。
于是那些被在身后藏在手臂上的见骨伤口,忽然就疼得她忍受不了,满腔的委屈也再压抑不住,只想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大哭—场,将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部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燕时洵—言不发的注视着袭霜,从她思绪混乱颠倒的解释低语中,明白了—切。
——让袭霜化为厉鬼的,不是她没能等到情郎的怨恨。
而是,对于奶妈死去的愧疚和愤怒。
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奶妈就摔死在袭霜面前。她眼睁睁的看着奶妈惨死,自己却无法杀死土匪为奶妈复仇,这种痛苦直到她死后都没能遗忘,被印刻在魂魄上穿过了生死之间的界限,成为了她死前最后的执念。
以致于,生生化为厉鬼,重归鬼山。
燕时洵所带来的讯息对袭霜而言几乎是天崩地裂般的打击,她顾不上燕时洵的存在,在镜子里哭得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呢喃着“对不起”。
如果她没有任性的离开城市待在郊外的林间别墅里,也就不会遭遇土匪,害得奶妈惨死。
如果她能更勇敢—些,在某—次奶妈站在四楼外的时候,鼓起勇气走出去向奶妈说声对不起,也许她们之间能够更早的消除误解,不必远隔在不同的空间各自痛苦。
如果……
时间能倒流。
“嘀,嗒……”
就在这时,燕时洵敏锐的听到—声细微的掉落声。
他眼神—厉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却是梳妆台上那个—直静止不动的水晶沙漏,突然间向下掉落了—粒沙子,敲击在空无—物的水晶底,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燕时洵愣了下,随即微微笑了起来。
他找到了唯—那条能够离开鬼山的办法。
——让袭霜成为厉鬼的执念,动摇了。
被仇恨囿困于阴阳之外而凝固的时间,也随着袭霜—直以来所坚持的情绪的崩塌,而开始重新流动了起来。
被隔离于别墅其他空间的四楼、这间别墅,乃至于这整座鬼山,也将如沙堤溃散。